没有马车,只有一辆散发着血腥和霉味的囚车。
木笼粗陋,栅栏上满是污黑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泥。
沈沐被粗暴地推了进去,铁锁“咔嚓”落下,囚笼在青石路上颠簸前行。
他闭着眼,这羞辱性的“座驾”,是暴君无声的宣告:你的命,在我手里。
囚车并未进入皇宫深处,而是绕行至偏僻角门。沈沐被拽下来,扔进一座高墙环绕的冷清宫院。铁链缠绕,院门落锁。
院内只有一间破旧正房,霉味刺鼻,一榻、一桌、一椅,窗户还嵌着铁条。
送来的第一餐,是馊饭和烂菜叶,连水都带着土腥味。
沈沐没动。这不是疏忽,是下马威。他直接将食盒原样放在紧闭的院门口。
一个时辰后,门锁响动,一个面白无须、眼神倨傲的太监带着人进来,尖着嗓子:
“哟,这是瞧不上咱家准备的饭食?”
沈沐平静地看着他:“人非牲口,无法下咽。”
王太监脸色一沉:“摆什么架子!赏你什么,就乖乖受着!”
“我的身份,是陛下亲口下令带入宫中之人。”沈沐语气不变,目光却沉静逼人,“若因食用不洁之物病倒,延误了陛下的事,这责任,王公公担得起吗?”
王太监眼神闪烁,气势弱了,却还强撑:“哼!巧言令色!谁知道你能活到几时!”
“我能活到几时,由陛下圣裁。”
沈沐向前一步,“但在那之前,若有人刻意刁难,影响了陛下的事,我保证,他会比我更早体会到‘求死不能’的滋味。王公公,想试试吗?”
他借用了萧玄在刑场上的威胁。
王太监脸色瞬间惨白,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带人匆匆离去。
片刻后,一份干净的热饭食和清水送了进来。
沈沐慢慢吃着,心中毫无喜悦。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危险,来自那座至高无上的宫殿。
萧玄把他扔在这里,是观察,是看他能否在这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活下来,证明自己除了“口舌之利”,尚有价值。
他必须做点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沈沐异常安静。他默默接过食物,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或在院中踱步。
但他的感官始终警觉。
他观察着守卫,发现一名年轻侍卫眼神里藏着好奇。他留意到守卫交接、禁军巡逻的时间极为固定,甚至每日清晨,都有一只鸟儿准时在墙外鸣叫。
而送来的饭菜,始终清淡得不见油水。
碎片拼凑出图景:宫规森严,守卫并非铁板一块,幕后之人正用这种方式,让他保持在不被饿死,但也绝无可能精力充沛的状态。
第三天清晨,鸟鸣再起。
沈沐知道,时机到了。
他走到院门附近,在侍卫警惕的注视下,仿佛透气。
当远处传来禁军巡逻的、规律的脚步声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带着斟酌过的忧虑:
“陛下的头痛之症,这两日怕是又加重了。”
门口侍卫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回应。
沈沐不再多说,转身回屋。
在这皇宫,任何关于皇帝身体状况的言语,无论真假,都重若千钧。他不需要侍卫相信,只需要他们将这句话,连同他的神态,一并上报。
他赌萧玄的多疑,赌他对自身状况的在意,赌他对自己这个“能窥探隐疾”之人,绝不会完全放任。
不到一个时辰,院门再开。
两名面生的玄衣侍卫,神色冷峻。
“沈沐,跟我们走一趟。高公公要见你。”
高公公?萧玄身边那位内侍首领,心腹近臣。
沈沐被带至一处精致肃静的殿阁偏厅。
高德胜等在那里,手捧茶盏,打量他一番,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无形压力:“沈待诏,听说你……很关心陛下圣体?”
沈沐躬身,态度恭谨,言辞清晰:“草民不敢妄揣圣体。只是依据前日所见陛下气色与细微反应,依循医理推断,陛下近日或会旧疾复发,故而忧虑。”
“医理?”高德胜放下茶盏,眼神锐利,“妄议圣体,是何等罪过?”
“草民知晓。但陛下留我性命,是为解惑除疾。若明知可能有事却缄口不言,才是真正的欺君。”
沈沐抬头,目光坦然,“高公公,陛下昨夜是否安寝?今日晨起,是否对膳食比平日更显烦躁?”
高德胜眼神微变。陛下昨夜确实辗转,今早也因一碗稍油的羹汤发火。这些细节,若非近身,绝无可能知晓。此人,难道真能推断至此?
他盯着沈沐,半晌无声,厅内气氛凝重。
最终,他挥了挥手:“带他回去。饮食按……宫中普通书吏份例供给。”
这便是默认了沈沐的“诊断”,给予了实质性改善。
回到小院,待遇果然不同。饭菜虽不精美,但有了油腥和蔬菜。
沈沐知道,他成功迈出了微小却关键的一步。他初步证明了“价值”,在萧玄及其心腹那里,挂上了“或许有用”的号。
他坐回榻边,指尖轻敲膝盖。
下一步,等待萧玄亲自召见。届时,他必须准备好一份让暴君无法拒绝的“见面礼”——一个简单、易行、能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法。
他闭上眼,开始在脑中反复模拟推演,将现代心理学技术与这个时代的认知结合,寻找最合适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