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墨临渊房间的第三天,苏清栀终于被允许去药圃活动一个时辰——这是协议里争取来的“人身自由权”。
虽然是初秋,但午后的阳光还是暖融融的。苏清栀裹着件厚披风,慢吞吞地走在药圃的小径上。永宁公主和谢怀瑾陪在她左右,一个负责搀扶,一个负责拿凳子——苏清栀走十步就得歇一歇,体力差得让人心疼。
“清栀姐姐,你看这株三七,长得真好。”永宁公主指着药圃一角,“你昏迷时我和谢大夫种的,现在都能入药了。”
苏清栀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点头:“是不错。不过三七要三年以上的药效才好,这株才一年,提前挖了浪费。记下来,明年秋天再收。”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记笔记——这是她醒后养成的习惯,想到什么都记下来,防止记忆混乱给忘了。
谢怀瑾忍不住笑:“王妃,您这笔记比太医院的医案还详细。”
“那当然。”苏清栀头也不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万一我哪天又忘了什么,翻翻笔记就能想起来。这可都是钱啊,忘了就亏了。”
正说着,她忽然停下脚步,盯着药圃边缘的一片土地。
“这里,”她皱眉,“是不是被人动过?”
永宁公主看了看:“没有吧?昨天刚浇过水,土松很正常啊。”
“不对。”苏清栀蹲下身——蹲得有点猛,眼前一黑,被谢怀瑾及时扶住。她缓了缓,用手拨开表层的浮土,“你们看,下面的土颜色不一样。上面的土是庄子里的黑土,下面的……偏红,还带着砂砾。”
谢怀瑾也蹲下来仔细看,脸色变了:“确实不一样。这红土……像是从别处运来的。”
苏清栀站起来,环顾整个药圃。这个庄子她住了大半年,每寸土地都熟悉。虽然昏迷了三个月,但药圃的格局没变,土壤的颜色、质地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这一片,”她指着大约三尺见方的一块地,“被人换过土。时间……不超过十天。”
永宁公主吓了一跳:“换土干什么?种药材也不用特意换土啊……”
“除非要种的,不是普通药材。”苏清栀眼神沉下来,“谢大夫,拿铲子来。轻点挖,别伤到下面的东西。”
谢怀瑾很快拿来小铲子,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开始挖。挖了约莫半尺深,铲尖碰到了什么硬物。
“有东西。”
三人合力,将那块硬物周围的土清理开。露出来的,是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苏清栀盯着陶罐,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她按住发疼的太阳穴,破碎的记忆画面闪过——黑暗,陶罐,还有……血腥味。
“别打开。”她声音发紧,“去叫王爷,还有阿依娜和玄真子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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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所有人都聚到了药圃边。
墨临渊盯着那个陶罐,脸色很冷:“什么时候埋的?”
“十天之内。”苏清栀说,“土是新换的,草都没长出来。”
阿依娜用蛊虫在罐子周围探查了一圈,脸色发白:“里面有……活物的气息。很微弱,但确实是活的。”
玄真子坐着轮椅靠近,闭目感应片刻,睁眼时神情凝重:“是‘饲阴罐’。圣教用来培养阴邪之物的容器。里面养的……应该是‘血线蛊’的幼虫。”
血线蛊!苏清栀在北境冰渊见过成体,那种能钻入人体、吸食血液的可怕蛊虫。
“幼虫需要纯阴之地的土壤才能成活。”玄真子继续说,“药圃里种的都是阳性药材,土壤本来不适合。所以有人特意换了土——这种红土,应该是从乱葬岗之类极阴之地挖来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也就是说,”李玄策握紧拳头,“有人十天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在清栀姐姐每天要活动的药圃里,埋了这玩意儿?”
“不止。”墨临渊看向苏清栀,“你刚才说,感觉下面有东西?”
苏清栀点头:“一种……很讨厌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盯着。”
阿依娜脸色更白了:“血线蛊对纯阴之体的气息特别敏感。它们感知到王妃在附近,所以苏醒了……它们在等王妃靠近,然后破罐而出,钻入体内。”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苏清栀没有发现异常,如果她像往常一样蹲在这片药圃边整理药材……那些蛊虫幼虫就会悄无声息地进入她身体。
墨临渊周身杀气骤然爆发:“查!十天之内所有接近过药圃的人,一个不漏!”
墨十七领命而去。
苏清栀却盯着那个陶罐,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又开始头疼,那些破碎的记忆不断冲击——陶罐,血,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埋东西。
“我想起来了……”她按住额头,“昏迷的时候,我梦见过这个场景。有人半夜在药圃里埋东西,我还以为……是噩梦。”
墨临渊扶住她:“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苏清栀摇头,“梦里很黑,只能看到背影……是个男人,中等个子,走路有点跛……”
“跛?”阿依娜突然想起什么,“那个辞工的杂役!他右脚有点跛,说是小时候摔的!”
线索对上了。
但人已经跑了。
“罐子怎么处理?”李玄策问。
“不能直接打开。”玄真子说,“血线蛊幼虫见光即死,但死前会释放毒雾。得用火烧——特制的阳火,温度要够高,一次性烧干净。”
“我来准备。”谢怀瑾说,“药房里有硫磺、硝石、还有王妃之前提炼的酒精,可以配出高温燃料。”
“我去拿防火的容器。”永宁公主也行动起来。
众人分工合作。苏清栀被墨临渊带到安全距离外,但她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陶罐,眉头紧锁。
“王爷,”她忽然说,“我觉得……这事没完。”
“什么意思?”
“如果教主真的需要我清醒时取血,那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血线蛊幼虫虽然阴毒,但也不至于致命。他更像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我的警惕性,试探庄子的防卫,试探……”苏清栀看向墨临渊,“试探您会不会因此加强保护,把我关得更紧。”
墨临渊眼神一凛:“你是说,他在观察我们的反应?”
“对。”苏清栀点头,“埋罐子的人可能只是个棋子,真正的教主……也许就在附近看着。”
她环顾四周。庄子很大,药圃在西南角,周围有围墙,但墙外就是山林。如果有人在山上用千里镜观察……
“墨十七,”墨临渊立刻下令,“带人搜山。方圆五里,一寸寸搜。”
“是!”
阿依娜也放出寻踪蛊。这次蛊虫没有飞向苏清栀,而是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突然朝庄子的东北方向飞去!
“那边!”阿依娜急道,“有气息残留!”
东北方向是庄子的后门,平时很少人走,门外是一条通往山里的小路。
墨临渊让李玄策保护苏清栀,自己带人追了过去。
苏清栀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忘了。
关于圣教,关于教主,关于……她自己。
头疼得更厉害了。她扶住旁边的药架,眼前阵阵发黑。
“清栀姐姐!”永宁公主急忙扶住她。
“我没事……”苏清栀咬咬牙,“就是……好像又想起点什么……”
记忆的碎片里,有个声音在说:
“时辰快到了……还差最后一步……”
什么最后一步?
她用力去想,但越想头越疼,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永宁公主的惊呼,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叹息。
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踏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