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茶香漫过窗棂，混着银霜炭的暖意，裹得人浑身舒坦。
胤禛捏着宜修递来的茶盏，指节轻轻敲击着杯沿，眼底闪着兴奋的光：“邀请蒙古亲王、世子的儿子进京求学，再给他们在京城寻福晋，这法子，不就跟大唐让藩属国送学子入长安一个道理么！既让蒙古履行‘纳质宿卫’的义务，又能固满蒙关系，还能让妹妹、侄女们不用远嫁草原，一辈子见不着爹娘……”
他越说越激动，都微微发颤，忽然抬头看向宜修，语气满是赞叹：“宜修，端静姐姐这想法，当真是神来之笔！你与她联系得紧不紧？”
“也就十天半个月通次信。”宜修端着团扇，轻轻晃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家常，“静妃娘娘在后宫，很多事不方便出面，只能托我帮忙转达。”
“好！好！”胤禛猛地站起身，朝案前走去，“你帮爷转封信给端静姐姐，既要快，又不能引人瞩目。”
宜修却皱起眉，故作难色：“这可难了，上封信才送走没几天，要想不惹眼，只能让静妃娘娘动用娘家的人手，可那样一来，少说也要半个月，怎么快得起来？”
胤禛一听，急得在暖阁里转了两圈，粘杆处是万万动不得的，端静姐姐那儿肯定有皇阿玛的暗卫，一旦粘杆处露面，只会引火烧身。他停下脚步，看向宜修：“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法子倒有一个，”宜修垂着眼，团扇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就是怕爷不喜欢，走商道的话，七八日就能到，可您往日最不喜……与商人打交道。”
“走商道！”胤禛几乎没犹豫，“云祺不就是做这个的？爷这就写信，你唤他来！”
宜修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无奈：“云祺早不经商了。他得了完颜·查弼纳大人的青睐，跟完颜家的长女定了亲，如今在衙门里当差，哪还沾得铜臭味？”
“啊？”胤禛愣住了，今日尽是意料之外的变化，云祺从商人变官宦，完颜·查弼纳还成了他的“未来亲家”，这关系绕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不，用三舅经商的人手？”宜修适时提议，“让江福海跟着商队走一遭，江福海可靠，又懂分寸，不会出岔子。”
“好！就用江福海！”胤禛松了口气，江福海是府里老人，知根知底，比外人放心多了。
江福海领命去后，胤禛扶着宜修回长乐苑，一路上眉头紧锁，眼神时不时瞟向宜修，似有话要说，却又没开口。宜修看在眼里，心里门儿清，他定是想问完颜·查弼纳的事。
刚进长乐苑，宜修就坐在椅上，先开了口：“爷有话不妨直说，咱们夫妻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胤禛盘腿坐在边榻上，快速拨着念珠，终于还是问了：“完颜·查弼纳，听你之前的语气，似是与他相熟？”
宜修心里冷笑，果然，皇子的本能就是抓一切机会扩势力，前几日还在借老十二、福敏接触富察氏，这会儿又盯上了完颜·查弼纳这颗政坛新星。她面上却笑得温和，摇着团扇道：“爷，论辈分，您该喊他一声‘舅舅’才是。”
“舅舅？”胤禛愣住了，脑子里快速过着佟佳氏、乌雅氏的关系网，怎么也没把自己和完颜·查弼纳扯上关系。
“您不在京时，乌拉那拉氏给阿玛选了嗣子五格，”宜修慢悠悠解释，语气平淡得像说家常，“五格的生母出自完颜氏，是爱音布大人的孙女，完颜·查弼纳是爱音布的儿子，论辈分，可不就是我的舅舅，您的舅爷？”
胤禛这才恍然大悟，的念珠顿了顿，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他看向宜修，语气带着点感慨：“云祺能和完颜家结亲，倒是爷无意中促成的。”
“可不是嘛！”宜修笑得眉眼弯弯，“若不是您抬举云祺，让他在户部谋了差，完颜老夫人哪能瞧得上他？更别说让孙女嫁给他了。”
她话锋一转，故作不解地看向胤禛：“不过，爷怎么突然对完颜舅舅这么上心？是因他救过老十二，还是……听说八爷也看好他？”
“老八也看好他？”胤禛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老八的“礼贤下士”他早有耳闻，没想到连完颜·查弼纳这样的新秀都被盯上了！
“是啊。”宜修轻描淡写，“我给汀兰（完颜·查弼纳庶女）赐了个宫里出来的邓嬷嬷，上个月嬷嬷回府探亲，说在完颜府外瞧见八爷府上的小厮下帖子，还听见府里人说‘八爷要宴请老爷’。”
“你还赐了教养嬷嬷给汀兰？”胤禛又是一愣，他竟不知宜修还管着完颜家庶女的事。
宜修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委屈：“完颜舅舅的继福晋，一门心思只疼自己的儿女，从不带汀兰出来走动。我也是庶女出身，瞧着孩子可怜，就把邓嬷嬷拨给她，教她些规矩礼仪，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不妥！没不妥！”胤禛连忙摆手，尴尬地咳了两声，“你做得好，是爷想多了。”
宜修见他松了警惕，又补充道：“对了，完颜舅舅还跟王士祯大人走得近呢，王大人可是文坛的领头人，有他看重，完颜舅舅往后的路，只会更顺。”
“他还认识王士祯？”胤禛彻底惊住了，王士祯是汉臣里的文坛领袖，完颜·查弼纳一个满人武将之后，怎么会跟他有往来？他连忙追问：“这也是邓嬷嬷说的？”
宜修却突然伸手，摸了摸胤禛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一脸疑惑：“爷没发烧啊？王士祯大人上个月还去完颜府赴过宴，京里不少人都知道，您怎么跟刚听说似的？”
胤禛：“……”他近来一门心思扑在抚蒙和朝堂制衡上，竟没留意这些“琐事”！看着宜修一脸“不解”的模样，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看来，往后不仅要盯朝堂，后宅的这些“消息”，也得多听听宜修的才是。
宜修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胤禛只当她是“消息灵通的后宅主母”，没怀疑她早就在完颜府布了眼线。
她垂下眼，团扇轻轻晃着，遮住了眼底的算计，完颜·查弼纳是颗好棋子，既能拉拢，又能制衡八爷，还能借他的关系搭上王士祯，为弘晖将来的人脉铺路，这步棋，没走错。
暖阁里的茶香又浓了些，胤禛还在琢磨着如何拉拢完颜·查弼纳，宜修却已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让江福海送信时，顺便探探蒙古商队的口风，看看哪些部落愿意送子弟进京，再让邓嬷嬷多留意八爷和完颜府的往来……
皇家的局，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