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青崖顶时，云昭的指尖终于凝住了最后一缕淡青色灵气。
他盘腿坐在迎客松虬结的根须上，身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百年修为在体内流转如细溪——炼气九层巅峰，这个境界他已卡了整整十年。指尖的灵气明明已触到筑基的门槛，却像被一层无形的薄纱挡住，任他如何催动丹田内的气旋，都始终捅不破那层隔阂。
“又差一点。”云昭轻轻吐出口浊气，白雾在唇前散开，与崖间的晨雾融在一起。他抬手抚过膝上的青竹剑，剑身上刻着的“守一”二字被晨露打湿，泛着温润的光。这把剑是他入门时师父亲手所赠，如今师父已坐化五十年，而他仍在炼气期徘徊，连师父当年“百年内必筑基”的期许都未达到。
风从崖下卷上来，带着松针的清苦。云昭睁开眼，目光掠过云海边缘那抹渐亮的鱼肚白，忽然听见一阵极轻的哀鸣——不是风声，是活物的声音，细弱却带着真切的痛楚。
他起身掠到崖边，青竹剑在腰间轻颤，似乎也感知到了异常。拨开垂落的藤蔓，只见下方三丈处的石台上，一只淡青色的灵鹿正蜷在那里，左前腿被一道黑色的咒印缠住，皮肉已泛出焦黑，每动一下，咒印便收紧一分，溢出的黑气正顺着鹿的四肢往内丹处钻。
而石台另一侧，站着个穿黑袍的老者，手里捏着一根黑骨杖，杖头的骷髅头正幽幽地吸着灵鹿散出的灵气。“小畜生，再挣扎也没用，你这千年灵鹿内丹，正好助老夫突破金丹。”老者声音沙哑，眼底是贪婪的光，正是三个月前在青苍山作恶的邪修墨老怪。
云昭眉头一拧，青崖是他清修之地，更是师父当年划定的“护灵境”，凡在此地伤灵物者，便是与他为敌。他足尖点了下崖壁，青竹剑应声出鞘，剑风破开晨雾，直指向墨老怪：“墨老怪，青崖非你撒野之地，速速退去！”
墨老怪转头见是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卡在炼气期的废物，也敢管老夫的事？”黑骨杖一挥，三道黑气如毒蛇般缠向云昭，“识相的就滚，不然连你一起炼了！”
云昭侧身避开黑气，青竹剑挽了个剑花，剑气斩向黑气的源头。可就在剑气即将触到黑骨杖时，他丹田内的气旋突然一顿——又是这种感觉！每当他想全力出手，灵气便会在经脉里凝滞，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
黑气趁隙缠上他的左臂，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云昭闷哼一声，挥剑斩断黑气，可左臂已留下一道黑痕，灵气运转愈发滞涩。
“哈哈哈，我说你是废物，还真没冤枉你！”墨老怪笑得得意，黑骨杖再次抬起，这次黑气直接罩向石台上的灵鹿，“等老夫取了内丹，再慢慢收拾你！”
灵鹿似乎感知到了死亡的临近，哀鸣着抬头望向云昭，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它挣扎着抬起没受伤的前腿，轻轻碰了碰石台上的一株小蓝花——那是云昭去年种下的“醒心草”，寻常灵草，却在灵鹿的触碰下，突然绽放出细碎的光。
那光很淡，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云昭凝滞的心境里。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昭儿，你资质虽好，却太执着于‘修’，忘了‘道’本在万物间。”
“执着于修……”云昭喃喃自语，看着灵鹿哪怕身受重伤，仍不忘触碰灵草的动作，看着醒心草在鹿的触碰下绽放的微光，再想起自己这十年——每天天不亮就打坐，一遍遍催动灵气冲击瓶颈，却从未停下看看崖边的花、听听林间的鸟。他总以为“筑基”是靠灵气堆出来的，却忘了师父说的“道心合一”。
丹田内的气旋突然剧烈转动起来，之前那层无形的薄纱，竟在他心念通达的瞬间，开始出现裂痕。云昭不再刻意催动灵气，而是顺着心意，抬手握住青竹剑——这一次，灵气不再凝滞，而是如溪流般顺畅地流过经脉，汇聚在剑尖。
“墨老怪，你的邪道，该断了！”云昭的声音比之前更沉稳，也更有力。他足尖轻点石台，身体如鸿雁般掠过，青竹剑带着淡淡的青光，直斩墨老怪的黑骨杖。
墨老怪脸色骤变，他能感觉到云昭身上的气息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凝滞的炼气期气息，而是多了一种通透的意境，甚至隐隐有了筑基期的威压。他慌忙举起黑骨杖抵挡，可青竹剑落下时，黑气竟如冰雪遇阳般消融，“咔嚓”一声，黑骨杖被拦腰斩断。
“不可能！你怎么会……”墨老怪满脸难以置信，还没说完，就被云昭一剑挑中丹田，体内的邪灵气瞬间溃散。他踉跄着后退，失足跌下石台，顺着崖壁滚落，很快便消失在云海中。
云昭收剑而立，左臂的黑痕在灵气流转间渐渐消退。他走到石台前，蹲下身，看着那只灵鹿。灵鹿似乎知道他没有恶意，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之前缠在腿上的黑色咒印，竟在灵鹿与他接触的瞬间，被一股温和的灵气化解。
“原来如此……”云昭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问道”是追求更高的修为，是突破一个又一个境界，却忘了“道”从来不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而在身边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中。灵鹿对生命的执着，醒心草在困境中的绽放，甚至墨老怪的邪道，都在向他昭示着“道”的本质——顺应本心，尊重万物。
就在这时，丹田内的气旋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之前那层阻碍筑基的薄纱彻底破碎，灵气如潮水般涌遍全身，经脉被拓宽，丹田也随之扩大，一股全新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开——筑基期，成了！
云昭站起身，抬头望向天空。晨雾已散，朝阳正从云海中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青崖上，将松针、灵草、灵鹿的皮毛都染成了暖金色。他握紧青竹剑，剑身上的“守一”二字仿佛也活了过来，与他的气息融为一体。
灵鹿轻轻叫了一声，转身跃下石台，顺着崖壁上的藤蔓消失在林间，只留下一抹淡青色的影子。云昭看着它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百年修为，十年瓶颈，原来困住他的从来不是灵气，而是自己的执念。青崖问道，问的不是如何突破境界，而是如何放下执念，看见万物中的道。
他抬手拂过身边的醒心草，花瓣上的露珠滚落，滴在石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远处的云海中，几只灵鹤掠过，鸣声清越。云昭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灵气与草木的清香——这便是他的道，在青崖的晨雾里，在灵鹿的哀鸣中，在每一次放下执念后的通透里。
“师父，弟子终于明白了。”云昭对着虚空轻声说道，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只有平静与坚定。他知道，筑基只是开始，往后的问道之路还很长，但他不再会执着于终点，而是会好好感受每一步的风景，因为真正的道，从来都在脚下。
朝阳渐渐升高，金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青崖顶。云昭重新盘腿坐下，这次不再是为了冲击瓶颈，而是为了感受体内流转的灵气，感受身边万物的生机。青竹剑横放在膝上，与他一同沐浴在晨光中，仿佛也在静静聆听着这青崖上的问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