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躺在酒店客房的大床上,想着工艺厂有希望能接入外贸公司,以后工艺品销路终于有着落了,连日的疲惫让徐慎困得都睁不开眼,此时徐慎终于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就昏昏入睡了。房间内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呼噜声,没人注意到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拧开了一条缝。
吴思远猫着腰,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他拿着外套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路过徐慎房间门口的时候,还凑到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听到徐慎打呼的声音才放心离开。
电梯下行时,吴思远反复对着镜面整理衣领,眼神里的小心渐渐被一种隐秘的兴奋取代——等了这么久,那个从小山村来的徐慎,这次总该要彻底栽在他的手里了,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好怎么算计这个徐慎,这次徐慎却因为工艺厂的事主动找到他,这不正好借着机会给徐慎赶回山村。想到这吴思远露出了一抹奸笑,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平时彬彬有礼的模样。
吴思远出了酒店大门叫了出租车说去水云轩洗浴中心,出租车在水云轩门口停下时,鎏金的招牌正映着夜色发烫。吴思远刚踏进门,穿藏青色制服的迎宾就躬身迎上来:“先生几位?有预定吗?”
“找吴局长,约好的。”吴思远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迎宾立刻会意,抬手引向二楼:“这边请,吴局长和赵总正在一号桑拿房。”
此时一号桑拿房内,“吴局,温度够不够?我再浇点水?”赵志强光着上半身,圆滚滚的肚子上挂着一层汗珠,手里拿了个水瓢,小心翼翼地问。他身后的炭火炉烧得通红,桑拿房内水汽蒸腾。
吴明海靠在木质长椅上,脸上盖着条雪白的毛巾,只露出半张泛着潮红的下巴。听到赵志强的话,他抬手压了压,算是默许。赵志强立刻弓着腰,舀了一勺冷水慢慢浇在炭火上,“滋啦”一声响,更浓的白雾涌了起来,把两人的身影裹得更严实了。
“我去叫服务员备酸梅汤,您老蒸完正好喝。”赵志强擦了擦额头的汗,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走到走廊拐角,他拉住路过的服务生叮嘱:“还是老样子,准备两份酸梅汤要冰镇的快点送过来——吴局长等着呢。”服务生点头应着跑开,赵志强才慢悠悠地踱回桑拿房。
刚推开门,就听见吴明海的声音从白雾里飘出来:“最近市局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下半年的出口指标,上面是什么态度?”
赵志强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大半,凑到吴明海身边坐下:“上周市局外贸科组织开会,王科长亲自讲的,今年外贸指标比去年涨了三成,还强调要‘稳增长、提质量’。咱们县虽说增速排中游,但全靠那几家国企大厂撑门面,像我们这种民营外贸公司,单子还是少得可怜。”
吴明海掀开脸上的毛巾,坐直身子,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脸:“放心,指标只要不减就行其他都好说,能关照你的肯定少不了,然后我的那一份该怎么做你应该也清楚。”
“那是自然!”赵志强立刻堆起笑,搓着手说,“我们公司能撑到现在,全靠吴局长您提携。您放心,该有的绝对不会少。”他心里清楚,吴明海说的“那一份”,是每年固定的“好处费”,今年看这架势,怕是要加码了。
就在这时,桑拿房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传来吴思远的声音:“表舅,是我,小远。”
“小远呀,进来吧,去隔壁换身浴袍一起蒸。”吴明海的语气松快了些,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过了一会,吴思远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换的衣服。他刚坐下就被热气呛得咳嗽了两声。吴明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两天我可是按你说的,对徐慎那小子客客气气的,该办的都给你办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弄?”
提到徐慎,吴思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表舅,我没别的想法,就是要让那个乡巴佬滚回他的小山村去!他凭什么?一个破村长,运气好混进乡政府,还混到乡政办当副主任,还兼着工艺厂厂长,跟我平起平坐?他不是在意那个工艺厂吗?他想把厂子搞好,我就把他那个厂子搞黄,让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吴明海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我听徐慎说,工艺厂销路已经不行了,快撑不下去了,你何必费这劲把你拉到我这来?”
“没办法一来这事是马乡长亲自推荐的,我要是直接拒了,面子上不好看;二来……”吴思远顿了顿,凑近吴明海压低声音,“我想让表舅和赵总也捞一笔。咱们先假装要收他的货,让他拼命生产,等货到手了就压着钱不给,逼得他资金链断了,到时候要么贱卖厂子贱卖产品,要么直接倒闭——咱们不就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赵志强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刚才在酒店里,他还以为吴明海要帮徐慎,特意给徐慎提了不少“外贸出口建议”,没想到这舅甥俩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心里咯噔一下,既觉得这招太狠,又忍不住心动——工艺品他正好在国外认识不少老客户,要是能低价接手高价卖出去,确实是笔好买卖。
“那感情好!”赵志强立刻赔着笑接话,“到时候赚了钱,咱们三分账,吴局长一份,思远兄弟一份,我一份,怎么样?”
吴明海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吴思远看着表舅没出声,想着自己也能跟着捞上一笔心里顿时觉得跟着表舅还能捞点好处。只有赵志强心里打着小算盘:本来是吴明海一份,现在加上吴思远,自己平白少了三分之一,但吴明海是管外贸的实权领导,他根本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陪笑。
正说着,桑拿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端着个托盘探进头来,恭敬地说:“吴局长,赵总,酸梅汤来了。另外,包间的搓背师傅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现在过去吗?”
吴明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腰间的关节“咔吧”响了两声。他抖了抖浴袍上的水汽,拿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对赵志强和吴思远说:“走,先搓个背松快松快。剩下的事,明天上班再仔细说。”
三人跟着服务生往贵宾包间走,走廊里的冷气让皮肤一阵清爽。包间门推开时,两个穿月白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立刻躬身问好,旗袍的领口系得严严实实,下摆刚及膝盖,手里拿着叠得整齐的毛巾和浴盐。
“吴局长,赵总晚上好,这边请坐。”其中一个梳着低马尾的女子轻声说,抬手引向房间中央的三张木质躺椅。躺椅旁的小几上摆着熏香,淡淡的香味驱散了水汽的闷腻。
吴明海摆摆手,指了指最里面的躺椅对吴思远说:“小远,别站着了,过来搓搓背。蒸完桑拿搓一搓,活血通络,比吃补品还管用。”
吴思远应了声“好”,拘谨地走过去坐下,他还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赵志强看在眼里,转头对门口的领班说:“再叫一位搓背师傅来,要手法稳当、力气大的——我们这位小兄弟年轻,经得起搓。”
领班连忙点头:“好的赵总,马上安排。”说完快步退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没等两分钟,敲门声再次响起,一个穿浅粉色旗袍的女子端着铜盆走进来。铜盆里放着搓澡巾、艾草皂和一瓶精油,她走到空躺椅旁放下盆,对三人微微躬身:“几位老板好,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吴明海率先躺下,把浴袍往上拉到肩膀,露出布满汗珠的后背:“开始吧,力道别太轻,我吃力。”旁边有一个穿旗袍的姑娘拿起搓澡巾蘸了温水,轻轻展开敷在吴明海背上,从脖颈开始慢慢搓揉起来。
赵志强和吴思远也跟着趴下。穿月白色旗袍的女子动作麻利,一边搓背一边轻声问:“赵总,您这肩颈有点硬,要不要多按一会儿?”赵志强闭着眼哼了一声:“行,按重点,最近谈单子太累了。”
吴思远这边的师傅下手很轻,他却浑身不自在,眼睛盯着地板,脑子里全是怎么坑徐慎的细节:明天要让徐慎把库存清单发过来,还要让赵志强假装跟徐慎商量“出口定价”,让他以为真能打开外贸市场;后天再让赵志强以“样品检测”为由,先拉走一批货……越想越觉得稳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老板,您笑什么呢?力道不合适吗?”搓背师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吴思远连忙收敛表情:“没有没有,挺好的。”心里却暗骂自己沉不住气——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等徐慎彻底垮了,有的是时间笑。
吴明海突然开口,眼睛还闭着:“志强,明天你让人跟徐慎对接,就说‘出口订单要先看产能’,让他把能生产的货都备出来。我这边让外贸局的人拖一拖他的出口备案,等他货压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动手。”
“明白!”赵志强立刻应道,“我明天一早就让公司的小李去跟他谈,保证把戏做足。”
“还有小远,”吴明海又转向吴思远,“你在乡政办盯着,要是徐慎找马乡长求助,你就想办法拦下来,先把他晾几天等他仓库爆仓再说。”
吴思远心里一喜:“放心表舅,这事我肯定办妥当!马乡长最近忙着县里的会议,根本没时间管工艺厂的事,徐慎到时候就算想找靠山,也找不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计划细化得滴水不漏,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领班正端着茶水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三个人不知道又在干什么坏事,不知道又有哪个倒霉蛋要被算计了。
领班不敢多听,轻轻敲了敲门,端着茶水走进来:“吴局长,赵总,喝点茶水解解腻。”她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时,特意看了吴思远一眼——这年轻人看着文质彬彬,没想到心思这么毒。
吴明海睁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嗯,茶不错。”赵志强也跟着喝了一口,领班转身离开时叹了口气,她只是个打工的,哪敢掺和这些官场生意上的事,只能在心里默默替那个素未谋面的徐慎捏把汗。
搓完背后,三人换了干净浴袍坐在包间的沙发上喝茶。赵志强又提起出口指标的事:“吴局,要是市局那边卡得紧,我这边能不能先把其他厂子的货挂在徐慎的工艺厂名下?这样既能帮他‘充产能’,又能完成我的指标,一举两得。”
吴明海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可以,但要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把柄。要是被查出来,谁都保不了你。”
“您放心,我让自己人亲自盯,绝对不会出岔子。”赵志强拍着胸脯保证。
吴思远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表舅,赵总,我得先回酒店了,免得被徐慎起来发现我不在酒店起疑心。”
吴明海挥挥手:“去吧,路上小心点。记住,别露马脚,等把货拿到手,再跟他摊牌。”
吴思远应了声,快步走出包间。穿过水云轩的大厅时,迎宾笑着跟他道别,他却没心思回应——满脑子都是徐慎得知厂子倒闭时的狼狈的模样。出租车驶回酒店楼下,他仰头看着徐慎房间亮着的灯,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此时的徐慎还没醒,翻了个身。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和工艺厂的阴谋,已经在隔壁房间的主人心里,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水云轩的包间里,吴明海和赵志强还在继续商量着细节,然后各自搂着一个姑娘走进了更里面的包间。
夜越来越深,酒店的霓虹灯渐渐暗了下去,只有水云轩的鎏金招牌依旧亮着。这场精心策划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