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墓深处,时间仿佛凝固。
叶残生静静躺在墨玉般的地面上,身躯依旧干瘪,气息微若游丝。但若以神识细细探查,便能发现那枯槁躯壳深处,正孕育着惊人的变化——骨骼隐泛玉泽,经脉重塑如龙,五脏六腑被精纯龙元包裹,每一次微弱心跳都暗合某种古老韵律。识海之中,一点心灯火种悬于虚空,虽微弱却稳定燃烧,其光晕中隐隐有龙影盘旋、山川显化、星河流转,玄奥难言。
敖璇公主盘坐于侧,已在此守候七日七夜。她伤势早愈,气息更胜往昔,眉宇间那抹属于龙族公主的威仪愈发明显,只是眼中忧色未减分毫。赤焱与龟丞祖肃立两旁,其余龙卫分散警戒。镇界碑青辉温润洒落,将这片区域笼罩在静谧之中。
“第七日了。”龟丞祖低声开口,苍老面容满是凝重,“叶道友生机已固,体内龙元澎湃,远超寻常元婴修士,按理早该苏醒。可这神魂沉寂……”
“龟老莫急。”赤焱瓮声道,他肩上缠着绷带,那是前日与潜入探查的残余秩序傀儡交手所留,“叶道友非是常人,他融数十先祖遗泽,又承镇界碑灵韵,此番蜕变恐非一朝一夕之功。我等耐心等候便是。”
敖璇公主睫毛微颤,睁开双眸,望向叶残生:“赤焱叔叔说得是。叶道友舍身成仁,其道心坚韧远超想象。此刻沉寂,或许正是消化所得、破茧成蝶的关键时刻。只是……”
她顿了顿,看向巨殿入口方向。破损的门户已被临时禁制封堵,赤焱每日率人巡视,已击退数波零散傀儡的试探。
“丹霞老贼与那外魔使者虽退,却未远去。困龙渊方向,这几日气息愈发晦涩混乱,父王他……”敖璇公主玉手紧握,指节发白。
龟丞祖沉吟道:“老臣前日冒险以‘水镜术’远观困龙渊,只见渊外黑雾翻腾,秩序锁链密布,更有道道诡异白光穿梭。王上气息虽弱,却仍坚韧未灭。只是那‘化龙池’一脉叛徒,似乎在配合外魔,布设某种歹毒阵法,欲彻底炼化困龙渊。”
“叛徒!”赤焱怒目圆睁,须发皆张,“待叶道友醒来,公主恢复全盛,我等必杀出龙墓,踏平化龙池,救出王上!”
“杀出去是必然。”敖璇公主冷静道,“然不可鲁莽。丹霞与那外魔使者实力高深,更有无数傀儡与叛徒为爪牙。需谋定后动。当务之急,一是叶道友尽早苏醒,二是我需彻底炼化此番所得,稳固境界,三则……需设法联络方丈、蓬莱,纵不能求援,也需知彼虚实。”
她起身,走至镇界碑前,仰视这巍峨古碑。碑身裂痕已愈合九成,只余一道浅淡金线,光华内蕴,厚重如山。
“先祖遗泽,镇界碑灵,护我瀛洲万载。今外魔侵扰,山河染血,敖璇既承王血,必当竭尽所能,护此净土,救父王,诛叛逆,荡妖氛。”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似是回应其心志,镇界碑微微一震,洒落青辉更盛,隐约有龙吟相和。
就在此时——
“唔……”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闷哼,自叶残生所在处传来!
众人霍然转头!
只见叶残生那干瘪的身躯,皮下忽有金光流转,如江河奔涌!骨骼发出噼啪脆响,竟在自行拉伸、愈合!枯萎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饱满、润泽,隐隐有玉质光华!一头灰白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竟也泛起淡淡金芒!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眉心处,一点温润白光透出,旋即化作一盏虚实相间、灯焰呈淡金与玄黄交织之色的心灯虚影,悬于额前三寸!灯焰之中,隐约可见微型山河社稷流转,又有真龙盘绕,寂灭之意内蕴,却不再给人以消亡之感,反有种“破尽万法、涅盘新生”的堂皇道韵!
“叶道友!”敖璇公主急步上前,却又驻足,生怕惊扰。
叶残生眼皮颤动,缓缓睁开。
眸中,左眼如古井深潭,映照心灯虚影,清澈洞明;右眼似星空浩瀚,隐有龙形金光流转,威严内敛。目光所及,竟让赤焱这等身经百战的悍将都心中一凛,生出几分敬畏。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更胜从前的手掌,又抬眼望向围拢而来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敖璇公主脸上,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久违的、带着些许疲惫却无比清明的笑意。
“公主,诸位,久等了。”
声音温和,却中气充沛,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力量感,仿佛历经沧海桑田。
“叶道友!你终于醒了!”敖璇公主喜极,美眸泛起水光,却又强自忍住,“感觉如何?可有大碍?”
叶残生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江河奔涌般的澎湃法力波动,龙元与自身真元水乳交融,再无半分滞涩。他闭目内视片刻,方道:“前所未有之好。此番劫难,因祸得福,承蒙贵先祖遗泽与镇界碑灵韵,不仅伤势尽复,修为亦大有精进,对心灯寂灭之道,更有新悟。只是……”
他微微蹙眉,感应着识海中那盏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心灯,以及体内那股磅礴却陌生的龙元之力:“力量增长过巨,尚需时间打磨圆融。且这龙元……似与镇界碑有了一丝奇异联系。”
守夜沉稳的意念传来,透着欣慰与惊叹:残生,恭喜!你此刻气息,已稳稳踏入元婴中期,且根基之厚,法力之纯,远胜寻常。那数十道真龙遗泽非同小可,更难得是与镇界碑灵性共鸣所得,乃是最为本源的“镇守”之力。假以时日彻底炼化,前途不可限量。
织梦欢快的意念跳跃:叶残生的“梦”变得更亮更大了!还多了好多龙的“梦”的碎片,暖暖的,很有力量!和那个大碑的“梦”也连着!
凌素心印记月华清冷中带着赞许:破而后立,向死而生。残生,你之道心,经此淬炼,已真正触及“守护”与“寂灭”之真意,更融入了“山河镇守”之厚重。善。
启明星盘光华流转,推演轨迹清晰了许多:修为稳固,然因果牵连加深。与瀛洲龙族、镇界碑气运已密不可分。前路仍多艰,然生机已显。
叶残生心中了然,对敖璇公主道:“公主放心,叶某无恙。眼下局势如何?丹霞与那外魔使者何在?”
敖璇公主迅速将这几日情况道来,尤其提及困龙渊异动与化龙池叛徒所为。
叶残生听罢,神色渐冷:“困兽犹斗,其心可诛。代码井对镇界碑贼心不死,必会卷土重来。困龙渊乃瀛洲要害,敖钦前辈万不可有失。公主,我等需尽快行动。”
“道友所言正合我意。”敖璇公主精神一振,“只是敌强我弱,硬拼非智。道友初醒,尚需稳固。我意,三日之内,我彻底炼化此番所得,稳固元婴中期修为。道友亦可趁此熟悉新增之力。同时,我欲遣龟丞祖再探困龙渊外围,绘制详尽阵图,并设法与渊内父王取得一丝联系。三日后,无论成与不成,我等便需定下行止。”
“三日……”叶残生沉吟,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与那缕与镇界碑的微妙联系,点了点头,“三日时间,足矣。不过,探查之事,或许叶某可助一臂之力。”
“哦?”敖璇公主与龟丞祖皆望来。
叶残生走到镇界碑前,伸手轻触冰凉碑身。霎时,碑体青辉微亮,与他眉心心灯虚影产生共鸣。他闭目凝神,心神竟循着那丝联系,隐约“看”到了一幅模糊的、笼罩在黑雾与秩序锁链中的深渊景象,更感受到一道虽被困锁却依旧不屈的磅礴龙气。
“镇界碑镇守瀛洲,对这等要害之地,自有感应。我因融合其灵韵,借碑为眼,或可避开外围阵法探查,略窥困龙渊虚实。只是此法消耗心神,且所见未必周全。”叶残生收手,额角已有细汗。
“如此已是大助!”敖璇公主喜道,“不需求全,但求知其大概布置与父王安危!有劳道友!”
“分内之事。”叶残生转向赤焱,“赤焱统领,这几日还需加强龙墓警戒。代码井诡诈,未必不会行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
“叶道友放心!”赤焱拍着胸膛,“有赤焱在,定叫那些铁壳子有来无回!”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行动。
叶残生重回原地盘坐,并未急于修炼,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细细体悟此番蜕变。心灯形态已变,焰分双色,金为守护新生,玄黄为寂灭归元,核心处一点纯白,是为本我真如。灯焰之中,山河社稷图演化不息,更有龙影盘绕镇守,道韵之复杂深邃,远超以往。寂灭珠意已彻底与心灯融合,不分彼此。同悲鼎虚影虽散,其承载山河、悲悯苍生之意却已深深烙印于道心之中。
“心灯寂灭,同悲镇守……我的道,似乎走到了一个全新的路口。”叶残生若有所思。他不再局限于“守护一人一地”,而是隐约触及了“守护此界文明传承、抵御外魔篡改”的更高层面。这份感悟,来自与镇界碑的共鸣,来自目睹代码井扭曲万物秩序的暴行,更来自自身舍身守护、得天地回响的亲历。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然心灯已明,方向已定,何惧风浪?”他缓缓睁眼,望向龙墓穹顶,目光仿佛穿透阻隔,看到了那波谲云诡的海外,看到了暗流涌动的神州,更看到了隐藏在无尽虚空深处的冰冷阴影。
“代码井……你我之局,方才开始。”
他收敛心神,开始运转功法,打磨暴涨的修为,熟悉新增的龙元,体悟全新的心灯寂灭之道。周身气息缓缓内敛,却如深海潜流,蓄势待发。
敖璇公主亦在镇界碑前静坐,淡金龙气缭绕,身后隐约有龙形法相凝聚,威严日盛。
赤焱督促部下加固禁制,巡逻不休。
龟丞祖则悄然离去,执行探查之任。
龙墓之内,短暂宁静。然所有人都知,这宁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是即将出鞘的利剑,是即将——
长风破浪,直济沧海!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