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筏在翡翠环礁外围的浅水区艰难穿行,已是三日之后。
那日亡命逃离碎星屿,借助白色罗盘的精准指引,他们避开了几处凶险的暗流与漩涡,日夜兼程。干粮早已告罄,全靠捕食生鱼和收集雨水勉强维生。烈日与海风无情地灼烤着每一个人,伤口在盐分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下反复溃烂,唯有星槎残骸中得来的丹药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凌无赦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稍显平稳,只是眉心时而紧蹙,仿佛在梦境中与什么抗争。石长老的情况则不容乐观,衰老的身体经此折腾,已是气若游丝。
当那片传说中的翡翠环礁终于出现在海平线上时,所有人都几乎虚脱。那并非一座完整的岛屿,而是一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环形珊瑚礁群。礁盘犬牙交错,部分露出海面,形成无数大小不一的沙洲和微型环礁湖。海水在这里呈现出梦幻般的、深浅不一的碧绿色彩,清澈见底,可见五彩斑斓的珊瑚丛和游弋的鱼群。与碎星屿的死寂压抑相比,这里充满了勃勃生机,美得如同仙境。
然而,这美丽之下,却潜藏着致命的危机。罗盘海图上明确标注,环礁内部水道错综复杂,暗礁密布,更有一种名为“剃刀涡”的隐形急流,能轻易将小船撕成碎片。且环礁并非无主之地,海图边缘的警告小字提及,有数股海盗和流亡者势力盘踞于此,为了稀缺的淡水和安全的锚地,彼此间厮杀不断。
叶残生不敢大意,依照海图指示,选择了一处位于环礁最外围、极其隐蔽的微型环礁湖作为临时落脚点。这里仅有一片狭长的白色沙滩和几块巨大的珊瑚岩,入口处被茂密的红树林遮挡,若非罗盘指引,绝难发现。
将皮筏拖上沙滩,众人已是强弩之末,瘫倒在地,连手指都不想动弹。叶残生强撑着检查了凌无赦和石长老的状况,喂下最后一点清水和捣碎的丹药,然后便提着破邪刺,踉跄着爬上最高的珊瑚岩,警惕地环视四周。
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环礁湖内水平如镜,倒映着绚烂的晚霞,美得令人窒息。但叶残生心中却没有半分放松。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平静的湖面、茂密的红树林、以及远处环礁缺口外那无垠的、开始被暮色吞噬的大海。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空气中除了海腥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他心中一凛,示意下方休息的守礁人保持安静,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滑下岩石,悄无声息地潜入红树林边缘,仔细探查。
果然,在树林深处一片空地上,他发现了一处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旁边散落着几枚新鲜的鱼骨和一种特制的、用于过滤海水的粗糙陶罐残片。有人!而且离开不久!
叶残生心脏猛地收紧。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藏身之所,并非净土!
他迅速退回沙滩,将发现告知众人。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是谁?是敌是友?是盘踞于此的海盗,还是……追踪而来的敌人?
夜幕迅速降临,环礁湖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唯有星光和微弱的磷光在湖面闪烁。气温骤降,海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众人不敢生火,只能挤在岩石背风处,依靠体温相互取暖,轮流守夜。
叶残生抱着凌无赦,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下,毫无睡意。《归藏息》内息在体内缓缓流转,既驱寒,也将他的听觉和感知提升到极限。他耳中捕捉着每一种细微的声响:潮水轻吻沙滩的沙沙声、红树林中不知名虫豸的鸣叫、远处隐约的海浪声……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仿佛无数细沙流动的窸窣声,正从环礁湖的入口方向传来!
那不是自然的水流声!
他猛地睁开眼,轻轻放下凌无赦,握紧破邪刺,如同幽灵般潜行到面向入口的岩石后,凝神望去。
星光下,原本平静的湖面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数条细长的、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的黑色影子!它们如同水蛇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环礁湖,正朝着他们藏身的沙滩方向缓缓逼近!每一条影子上,都隐约可见匍匐着几个手持兵刃的黑影!
是船!一种极其低矮、专用于潜行偷袭的梭形小艇!
敌人,果然找上门了!而且选择了最危险的夜晚发动突袭!
叶残生心脏狂跳,正欲发出警报,异变再生!
他怀中一直昏迷的凌无赦,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她腰间的海巡令,再次不受控制地散发出微弱的紫红色光芒,这一次,光芒并非指向敌人,而是……直指环礁湖最深处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吸引着、或者说……召唤着这枚令牌!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些潜入环礁湖的偷袭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能量波动,动作明显一滞,随即加速冲来!
前有不明之敌,后有诡异召唤,叶残生瞬间陷入两难绝境!
(第四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