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的手还紧紧包裹着黄嫣的手,她的手指终于完全脱力松开,滑落下去,只在他手腕上留下几道弯月似的深红血痕。高烧让她的呼吸急促而滚烫,每一次吐息都像无形的鞭子抽在叶哲心上。他低头,看着那几道血痕,刺目的红色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颤。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支离破碎的画面,被这抹血色猛地激活,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翻搅。医务室刺眼的白炽灯光下,黄嫣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白大褂,脸色苍白地递给他药片和水杯。她转身去放东西时,身体似乎不稳地晃了一下……然后呢?他当时烧得昏沉,视线模糊,只记得门外罗薇带着哭腔的呼唤,他跌跌撞撞冲出去,扶住——不,是抱起了扭伤脚的罗薇……记忆的断层处,有什么黏腻的、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东西一闪而过?是门缝下蜿蜒渗出的深色液体?还有陈叔,那个总爱念叨的老花匠,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冲进瓢泼大雨里的背影…… “呃……”黄嫣在昏沉中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吟,身体无意识地蜷缩。叶哲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下,一道隐约的旧痕在她锁骨下方蜿蜒。那道疤痕的形状,边缘的弧度…… 叶哲的呼吸猛地窒住。他几乎是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腕,目光死死钉在自己皮肤上那几道刚刚被她指甲掐出的弯月形血痕上,又猛地转向她锁骨下方那道已经淡去、却依旧清晰的旧疤。弯月。相似的弯月。一个新鲜,带着血珠;一个陈旧,刻入皮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扭曲、重叠。十年前医务室冰冷的地面,十年后沙发前滚烫的呼吸,两个雨夜,两道伤痕,隔着漫长的时光,以一种残忍的方式遥相呼应。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重的夜幕,瞬间照亮了黄嫣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她锁骨上那道沉默的旧伤。紧接着,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开,震得窗户嗡嗡作响。巨大的轰鸣声像是直接砸在叶哲的耳膜上,也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逃避。 十年了。他把自己困在旧情的茧里,怨恨着她的疏远和“背叛”,却从未想过回头看一眼,那个被他无意中遗落在冰冷雨夜里的身影,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绝望。那道疤,就是答案。是他亲手铸就的答案。 “胃出血……地上……全是血……”黄嫣昏迷前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泪和冰冷的血,再次清晰地回响。叶哲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他看着沙发上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人,看着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再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那几道她留下的、无声的控诉。 不能再逃了。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嘶吼。十年前他抱着罗薇冲进雨里,把更重的伤留给了身后;十年后,他不能再转身。 就在下一道惨白闪电映亮房间的刹那,叶哲猛地从沙发旁的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太急,膝盖撞在矮几边缘发出一声闷响,他踉跄了一下,却毫不在意。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昏睡的黄嫣,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是迟来的领悟,是沉痛的忏悔,是破釜沉舟的决心。然后,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急迫,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几乎是奔跑着冲了过去。 厨房门被他用力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直奔水槽边的储物柜,手忙脚乱地拉开柜门,里面塞满了各种杂物和干货。他急切地翻找着,手指在瓶瓶罐罐间快速掠过,目光焦灼地搜寻。终于,在一个角落,他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深褐色的陶土药罐。他一把将它抓了出来,沉重的陶罐落在他掌心,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关于补救的承诺。他毫不犹豫地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击着不锈钢水槽,溅起细小的水花。他迅速将药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水流冲刷着罐身的微尘,也像是冲刷着他蒙尘十年的心。冲洗干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罐放在灶台旁,又立刻转身去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他探头进去,在里面急切地翻找着所需的药材。冰箱里各色塑料袋窸窣作响,他翻找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