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跟着张道爷学画符、认草药,已有小半年。这半年里,村里的稻子收了又种,院角的艾草枯了又青,我胸前的契佩也从最初的冰凉,变得渐渐能随体温温热,只有在阴雨天或是靠近老鸦冲方向时,才会透出一丝沁骨的凉。画平安符的手艺更是肉眼可见地长进 —— 最初画符,朱砂总蹭得满手都是,线条歪歪扭扭像爬动的蚯蚓,张道爷说 “这符没灵气,邪祟见了都不怕”;如今握着朱砂笔,手腕能稳得像架在木架上,笔尖划过符纸时 “沙沙” 作响,符文的起笔、转折、收笔都有了模样,上次画的一张符,张道爷还特意贴在了他小院的篱笆上,说 “这符能挡些小邪祟,阿生算是入门了”。 这些变化,祖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本就话少,那段时间更是常常蹲在门槛上抽烟,烟杆是用老竹根做的,已经被他摩挲得油光发亮,烟丝燃烧的 “滋滋” 声里,他总盯着我在院子里晾晒草药的身影,眼神里藏着琢磨。有天傍晚,祖婶在灶间煮红薯,大铁锅里的红薯咕嘟咕嘟冒着泡,甜香顺着灶间的窗户飘出来,满院都是暖暖的甜意。我正帮着把晒干的艾草扎成捆,每捆都扎得整整齐齐,方便以后用。祖叔突然开口:“阿生,跟道爷学了这么久,想不想一直学下去?” 我闻言愣了一下,手里的艾草绳 “啪嗒” 掉在地上,艾草散了几根,我赶紧捡起来,心跳得有些快:“想啊,道爷教的本事能护自己,上次祖婶头疼,我采的薄荷煮水喝了就好多了,还能帮着采草药。” 祖叔掐灭烟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皱纹都舒展开了些:“那咱就找个机会,让你正式拜道爷为师,把这本事好好学扎实,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我心里 “咯噔” 一下,又惊又喜 —— 之前跟着张道爷学,更像是 “学徒”,他教我些基础的本事,我帮着打打下手;若是正式拜师,那就是 “徒弟”,是能继承他手艺、他道心的那种。手里的艾草绳又掉了一次,我慌忙捡起来,指尖都有些发颤:“祖叔,道爷会收我吗?我之前画符总出错,认草药也有认错的时候……” 祖叔站起身,拍了拍我身上的草屑,掌心的老茧蹭得我脖子有点痒,却格外踏实:“放心,道爷心里喜欢你这孩子。上次你帮李婶家孩子画平安符,道爷还跟我说你心细,懂得为别人着想。再说,还有叔在呢,叔去跟道爷说。” 接下来的几天,祖叔开始为拜师的事忙前忙后。他先是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去镇上的供销社换酒。那些鸡蛋都是祖婶一个个攒下来的,舍不得吃,专门留着换些生活用品。供销社的王掌柜知道祖叔的来意后,笑着说:“老关,你这是为孩子的事吧?我给你挑好的,这酒是本地酒厂酿的,度数不高,带着粮食的清香,道爷肯定喜欢。” 祖叔小心翼翼地接过装酒的军绿色水壶,反复检查壶盖有没有拧紧,生怕洒了。回来的路上,他还特意去村西头的养鸡户家,挑了一只最肥的土鸡 —— 那鸡羽毛发亮,鸡冠通红,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一看就很精神。祖叔把鸡圈在院子里的竹笼里,每天早上都要去喂玉米粒和谷子,还跟我说:“拜师是大事,得让道爷知道咱们的诚意,不能马虎。” 我也没闲着,每天除了练画符,还特意多画了几张平安符,想在拜师时送给张道爷,算是自己的 “见面礼”。为了画好这些符,我特意等到晚上,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时候,就着煤油灯的光画。煤油灯的光有些昏暗,我怕看不清楚,就把灯挪得离桌子近一些,烤得脸颊暖暖的。每张符纸我都要先在废纸上练好几遍,确定线条流畅了,才敢在正式的黄纸上画。朱砂是张道爷给的细粉,我每次只倒一点在小碟子里,加少量清水调成糊状,生怕浪费。有一次,我画到半夜,祖婶起来喝水,看到我还在画符,心疼地说:“阿生,别太累了,早点睡,明天再画也不迟。” 我摇摇头,说:“祖婶,我想画得好一点,送给道爷,让他知道我很认真。” 祖婶没再多说,只是给我端来一碗温水,让我慢点画。就这样,我画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画出了五张满意的平安符,每张符的线条都很流畅,朱砂也涂得很均匀,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一个干净的布包里,揣在怀里,生怕折了。 拜师的日子定在秋收后的一个午后。前一天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谷物的清香,吸一口都觉得舒服。晒谷场上堆着金黄的稻穗,像一座座小山,村里的老人们坐在谷堆旁的树荫下,一边翻晒稻谷,一边聊着家常,手里的蒲扇轻轻摇着,慢悠悠的。孩子们则在谷堆间追逐打闹,笑声清脆,能传到半里外。吃过午饭,祖叔把鸡装在竹笼里,竹笼上盖着块新的红布,显得格外喜庆。他又把白酒装进军绿色的水壶里,仔细地系在腰间。然后,他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我过年才穿的蓝布褂子,帮我穿上,还帮我把头发理了理,用手指把我衣领的褶皱抚平:“拜师要体面,不能让道爷觉得咱们不重视,要精神点。” 我揣着装有平安符的布包,跟在祖叔身后往邻村走。山路刚下过雨,有些滑,路面上还留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天上的云彩。祖叔走在前面,脚步很稳,时不时回头拉我一把,怕我滑倒。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给我:“阿生,吃块糖,甜丝丝的,等会儿别紧张。” 那糖是水果糖,是祖叔上次去镇上换酒时,王掌柜送的,他一直没舍得吃,留着给我。我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也暖暖的。祖叔一边走,一边反复叮嘱我:“阿生,等会儿见了道爷,要恭恭敬敬的,说话别大声,要慢慢说,递东西要用双手,拜师是一辈子的事,不能毛躁。” 我点点头,把祖叔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手里的布包攥得更紧了。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邻村。张道爷的小院在邻村最东边,远远就能看到院门口挂着的两串艾草,翠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跟我们打招呼。离小院还有几十步远,就闻到了熟悉的草药香,混合着淡淡的檀香,那是张道爷每天焚香祭拜关公时会有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祖叔放慢了脚步,清了清嗓子,像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还特意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把褶皱的地方抻平,生怕自己显得不精神。 推开小院的木门,“吱呀” 一声轻响,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张道爷正坐在石桌旁翻书,那是一本线装的旧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是他师父留下的手记。他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有些模糊,为了看清楚,他微微低着头,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动,看得格外认真。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我们,眼睛一下子亮了,像看到了老朋友一样,赶紧放下书,摘下老花镜,叠好放在书旁边,笑着起身:“老关,阿生,怎么来了?快坐,快坐,我刚烧了草药茶,还热着呢,正好解解渴。” 石桌上放着一个粗瓷茶壶,壶身上印着简单的花纹,旁边摆着三个小碗,碗很干净,没有一点污渍。茶壶里飘着金银花和菊花的花瓣,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祖叔把竹笼和水壶轻轻放在石桌旁,生怕碰倒了桌上的茶壶,然后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爷,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也算是…… 求您个事,怕打扰您。” 张道爷摆摆手,拿起茶壶,给我们倒了两碗草药茶,茶水清澈,里面飘着几片花瓣:“有话慢慢说,别着急,先喝口茶,这茶是用金银花和菊花泡的,能清热解暑。” 我双手接过茶碗,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一丝甘甜,还有草药的清香,瞬间驱散了路上的疲惫,浑身都觉得舒服。祖叔喝了口茶,放下碗,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开门见山:“道爷,阿生跟着您学了小半年,画符、认草药都有长进,这孩子心细,也懂事,对您也恭敬,从不偷懒。我想着,能不能让他正式拜您为师,把您的本事好好学下去?您也知道,阿生这孩子命苦,从小就多病,身上还有契爷的名分,没少受委屈。学会您的本事,既能护着自己,以后也能帮衬着村里,为大家做点事。我这做叔的,看着他长大,也希望他能有个依靠,以后能好好过日子。道爷,求您了,收下他吧!” 说完,祖叔还想站起来往下跪,张道爷赶紧伸手拦住,他的手很有力,虽然布满了老茧,却带着温和的力量,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善意:“老关,别这样,折煞我了。你快坐下,有话咱们慢慢说,别这么客气。” 张道爷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像是在观察我的品性,也有几分温和,像是在看待自己的晚辈。那目光很温暖,却也让我有些紧张,我赶紧站起来,双手捧着怀里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把里面的五张平安符拿出来,递到张道爷面前,声音有些发颤,却很认真:“道爷,这是我昨天画的平安符,画了很久,希望您能喜欢。我想跟着您好好学道术,像您一样,帮大家驱邪解难,保护身边的人,不辜负您的教导,也不辜负祖叔的期望。” 张道爷接过符纸,一张一张仔细看着,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符纸,像是在感受上面的 “灵气”,阳光落在他的手上,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还有因为常年采草药、画符留下的老茧。他看得很认真,连符纸上细微的线条都不放过,看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抬起头,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符画得不错,线条流畅,没有歪歪扭扭的地方,朱砂也涂得很匀称,看来你是真用了心,没偷懒,这半年的功夫没白费。” 听到这话,我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 之前还一直担心自己画得不好,让张道爷失望,现在终于放心了。 祖叔见张道爷语气松动,赶紧接着说:“道爷,您就收下阿生吧!这孩子听话,您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顶嘴。以后您要是有什么活,比如采草药、晒草药、打扫院子,他都能搭把手,这些活他平时在家也常做,都熟得很,不用您操心。” 张道爷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那棵老槐树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树干粗壮,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枝叶茂盛,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遮住了大半个院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层碎银子。他抬头望着药王山的方向,眼神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过去的事情,沉默了半晌。 我和祖叔都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小院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还有远处村民偶尔传来的说话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鸡叫,一切都显得格外平和,让人心里很踏实。过了一会儿,张道爷转过身,眼神变得格外坚定,没有了之前的犹豫,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阿生,我可以收你为徒,但你要记住三句话,这三句话是我师父教给我的,也是我一辈子坚守的准则,你必须牢牢记住,并且做到。第一,学道术不是为了显威风,不是为了让别人觉得你厉害,去炫耀自己的本事,而是为了护人,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邪祟的伤害;护着身边的人,比如你的祖叔祖婶,还有村里的乡亲;护着这方水土的百姓,让大家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第二,道心比法术更重要,就算你的法术再厉害,要是丢了道心,为了自己的私欲去害人,那还不如不学道术,反而不会危害他人。第三,要敬畏神明,尊重神明的存在,也要敬畏自然,不能觉得自己有了点本事,就可以肆意破坏自然,违背自然规律。这三句话,你能做到吗?” 我用力点头,把胸膛挺得直直的,声音响亮,几乎是喊出来的:“道爷,我能做到!我一定记住您的话,把这三句话刻在心里,好好学道术,守住道心,不辜负您的期望,也不辜负祖叔的一片苦心!” 张道爷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神里满是认可,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充满了鼓励:“好,既然你答应了,也有这份决心,那咱们今天就办个简单的拜师仪式,让关公帝君做个见证。” 他转身走进正屋,很快就拿出一个铜制的香炉,还有三根香。那香炉是黄铜做的,表面有些氧化,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花纹,是张道爷的师父传下来的,他平时很宝贝,只有在重要的仪式上才会拿出来。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那酒瓶是陶瓷做的,上面还刻着简单的图案,比祖叔带来的酒更清亮,一看就存放了有些年头。张道爷把香炉放在正屋的关公像前,点燃香,插在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檀香的味道,弥漫在屋里,让人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敬畏之情。“拜师仪式要对着关公帝君,让帝君做个见证,这样才算正式。” 张道爷看着我说,“你先对着关公像磕三个头,要磕到地上,不能敷衍了事,要拿出你的诚意。” 我走到关公像前,双膝跪在蒲团上。那蒲团是用稻草编的,带着淡淡的草香,表面已经被跪得有些扁平,看得出经常有人在这里祭拜。关公像用桃木雕刻而成,工艺精湛,红脸长须,身穿铠甲,铠甲上的鳞片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手持青龙偃月刀,刀身闪着淡淡的光泽,眼神威严,仿佛真的在注视着我,让人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我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关公帝君能见证我的拜师仪式,保佑我能好好学道术。然后,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额头实实在在地碰到冰凉的青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心里格外踏实,像是有了依靠。 磕完头,张道爷拿起陶瓷酒瓶,倒了一杯白酒,递到我手里。那酒杯是白色的瓷杯,杯身上印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很精致。“这杯酒,有两个意思。” 张道爷看着我说,“一是敬关公帝君,求他庇佑你,让你在学习道术的路上少走弯路,不被邪祟侵扰,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迷失方向。二是敬你自己,愿你记住今天说的话,记住自己的承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管面对什么诱惑,都能守住道心,不忘初心,不违背自己的誓言。你端着这杯酒,敬我一杯,就算是完成拜师仪式了。” 我双手捧着酒杯,小心翼翼地走到张道爷面前,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因为太紧张,话都说错了:“师父,您喝茶…… 不对,您喝酒!” 说完,我脸一下子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张道爷的眼睛,心里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张道爷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充满了喜悦,他接过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酒缓缓倒在关公像前的青砖上。酒液顺着砖缝漫开,带着淡淡的酒香,与香炉里的檀香交织在一起,像是在完成一场无声的见证。 “好,好一个‘师父’!” 张道爷放下酒杯,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让我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说错话怕什么?有心就好。以后啊,你就叫我师父,不用再客气地喊‘道爷’了。” 我慢慢抬起头,看到张道爷脸上满是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被阳光晒暖的水波。之前的局促和懊恼一下子烟消云散,心里反而暖暖的,像是揣了个小太阳。祖叔站在一旁,也跟着笑了,手里的烟杆忘了点燃,只是一个劲地说:“好,好,这下好了,阿生终于有师父了!” 张道爷转身从里屋的木盒里拿出一本线装的旧书。那本书比他平时翻阅的手记更厚些,封面是深蓝色的粗布,边缘用棉线仔细地缝过,能看出常年被爱护的痕迹。封面上用毛笔写着 “道术要义” 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带着一股沉稳的气息,是他师父当年亲手写的。张道爷捧着书,走到我面前,眼神里满是郑重:“阿生,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书,里面记着画符、认草药、驱邪、看风水的法子,还有他一辈子的心得体会。我保存了三十年,今天把它传给你,希望你能好好读、好好学,不辜负这本书,也不辜负你师爷的心血。” 我双手接过书,指尖触到粗糙的布面,能感受到里面纸张的厚重。书脊处用棉线装订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松动。我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不小心碰坏了。“谢谢师父,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本书,认真学里面的本事,不辜负您和师爷的期望!”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格外坚定。 张道爷笑着点点头,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的朱砂笔和一叠黄纸。那支朱砂笔的笔杆是用桃木做的,打磨得光滑圆润,笔尖是上好的狼毫,看起来格外精神;黄纸则是特意挑选的,纸质厚实,颜色均匀,上面还隐约能看到细小的纤维。“这些也给你,” 他把笔和纸递过来,“以后练画符就用这些,比你之前用的更趁手,画出来的符也更有灵气。” 我双手接过朱砂笔和黄纸,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满是感动。这些东西虽然不贵重,却是张道爷的心意,更是对我的信任。祖叔在一旁看着,眼眶有些发红,他用袖子偷偷擦了擦眼角,嘴里念叨着:“道爷,您对阿生太好了,以后阿生要是敢偷懒,我第一个不饶他!” 张道爷笑了笑,拍了拍祖叔的肩膀:“老关,你放心,阿生这孩子有心,不会偷懒的。再说,有我盯着他,他想偷懒也没机会。” 说完,他转身对着关公像躬身拜了三拜,嘴里轻声念着:“帝君在上,今日弟子收关小生为徒,定会悉心教导,让他守住道心,护人护土,不负帝君庇佑。” 拜完关公,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张道爷留我们在他家吃饭,祖叔本来想推辞,怕麻烦他,可张道爷执意要留,说 “拜师第一天,得吃顿热闹的”。祖叔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张道爷把祖叔带来的土鸡杀了,褪毛、切块,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常做家务的人。他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小铁锅,倒上清水,把鸡肉放进去,又从草药棚里拿出几根山药、几颗红枣,一起放进锅里,慢慢炖着。 柴火在灶膛里 “噼啪” 作响,火光映着张道爷的脸,显得格外温暖。我坐在一旁,帮他摘青菜 —— 那些青菜是他自己种的,绿油油的,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祖叔则坐在石桌旁,和张道爷聊着天,从村里的家常,聊到年轻时的经历,偶尔也会提到我小时候的趣事,比如我三岁时跟着祖叔去山上采蘑菇,不小心摔进泥坑里,哭得满脸是泥,却还紧紧攥着手里的蘑菇不放。我听着,忍不住笑了,脸颊也热了起来。 没过多久,鸡肉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小院。张道爷掀开锅盖,撒上一把葱花,瞬间香气更浓了。他把鸡肉盛进一个粗瓷大碗里,又炒了一盘青菜,端到石桌上。祖叔拿出带来的白酒,倒了三杯,我们三个人围坐在石桌旁,一边吃鸡肉,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张道爷给我夹了一块鸡肉,说:“阿生,多吃点,这鸡肉补身子,以后学道术要费体力,得把身子养结实。” 我点点头,接过鸡肉,放进嘴里,鸡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带着山药的清香和红枣的甜味,好吃得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祖叔也给张道爷夹了一筷子青菜,说:“道爷,您也多吃点青菜,解解腻。” 饭桌上,张道爷给我们讲他年轻时游历的故事。他说他二十岁那年,在深山里遇到一头野猪,野猪体型庞大,眼神凶狠,他当时手里只有一把桃木剑,心里也怕,可一想到山村里等着他保护的村民,就硬着头皮冲了上去。最后,他用桃木剑刺中野猪的眼睛,才把野猪赶跑,自己却也受了伤,在山里的破庙里躺了三天才缓过来。“那时候我才明白,” 张道爷喝了一口酒,眼神变得悠远,“学道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别人。只要能护着别人,受点伤也值得。” 祖叔也跟着讲我小时候的事。他说我五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村里的卫生室治不好,他背着我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去镇上的医院。一路上,他怕我冷,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在我身上,自己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冻得嘴唇发紫。到了医院,医生说再晚来一步,就危险了。“那时候我就想,” 祖叔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疼爱,“要是我能有点本事,能给阿生治病,阿生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现在好了,阿生跟着道爷学道术,不仅能护自己,还能帮别人,我也就放心了。” 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暖暖的,也酸酸的。我知道,祖叔和张道爷都是真心为我好,他们不求回报,只希望我能好好的,能有本事保护自己,保护别人。我夹起一块鸡肉,递到祖叔碗里,又给张道爷夹了一块,说:“祖叔,师父,你们也多吃点,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 祖叔和张道爷相视一笑,眼里满是欣慰。那天的晚饭,我们吃了很久,聊了很久,直到月亮升得很高,银辉洒在小院里,给草药棚、石桌、老槐树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我们才起身准备离开。 张道爷送我们到院门口,他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嘱:“阿生,明天早上早点来,我教你画驱邪符。驱邪符比平安符复杂,要早点来,多练几遍。记住,学道术不能急,要一步一步来,把基础打扎实。” 我点点头,用力握着他的手:“师父,我明天一定早早来,不会迟到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盖在身上。我怀里抱着《道术要义》,手里拿着朱砂笔和黄纸,胸前的契佩凉凉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祖叔走在我旁边,时不时会问我:“阿生,开心吗?” 我用力点头,声音里满是喜悦:“开心,以后我有师父了,能学更多本事了,以后我就能保护祖叔和祖婶了!” 祖叔笑了,拍了拍我的头:“好,好,阿生长大了,能保护人了。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学了多少本事,都不能骄傲,要像道爷说的那样,守住道心,好好做人。” 我点点头,把祖叔的话记在心里。 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山路上。我知道,从拜师这天起,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我有了师父,有了要学习的本事,有了要守护的人。以后的路或许会有困难,或许会有挑战,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有师父的教导,有祖叔祖婶的牵挂,有关公契爷的庇佑,我一定能好好学道术,守住道心,成为一个能护人、能守道的人,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也不辜负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