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古庙的铜铃刚掠过韩江晨雾,我正对着木盒里的狗母蛇残甲发呆。指尖抚过那些蜿蜒的诡异纹路,陈阳昨天打印的光谱图还摊在桌上 —— 红色脉冲曲线像条毒蛇,与上次偷提单事件残留的邪气痕迹隐隐重合。父亲在木工房打磨新的桃木牌,木屑香混着朱砂味飘进来:“这纹路是‘引浊符’的变种,能勾连上古浊气,不是普通人能画的。”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巷扎灯铺的李伯撞开木门,蓝布衫上沾着焦黑的纸屑,手里举着个烧得半毁的花灯:“小生!不好了!游花灯的灯全出事了!” 他的声音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昨晚刚扎好的十二屏‘陈三五娘’屏灯,半夜全自燃了,灯油都变成黑水!”
我抓起桌上的残甲木盒,跟着李伯往老巷跑。还有三天就是元宵,打铜街两侧已经挂满雏形花灯,竹骨撑着素色绢帛,只待装裱彩绘。可扎灯铺前的空地上,十几盏烧毁的花灯残骸狼藉一片,焦糊的竹篾间还凝着乌黑的油块,凑近闻有股腐烂水草的腥气 —— 和码头断桩上的妖气如出一辙。
“后天就是正月十一‘行头桥’,要从石狮桥游到码头的!” 李伯蹲在残骸旁叹气,手里摩挲着半块烧黑的绢帛,“这是给青龙庙会扎的屏灯,一屏一故事,光‘桃园三结义’那盏就扎了七天。” 他突然指向里屋,“还有更邪门的,新熬的灯油装进去,转眼就变黑,泼在地上都冒白烟!”
里屋的八仙桌上摆着十多个陶制灯盏,本该清亮的茶油全成了墨汁般的黑水,水面浮着细碎的油花,像无数双小眼睛。陈阳背着光谱仪赶来,仪器刚凑近灯盏就发出刺耳警报,屏幕上跳动的紫黑色脉冲波扭曲如蛇:“邪气浓度比码头那次还高!而且带着强烈的燃烧属性。”
我蹲下身翻看烧毁的花灯残骸,竹骨架得精巧,缠着细密的棉线 —— 这是潮州花灯扎胚的古法工艺,李伯的手艺在老城是出了名的。突然,一截断裂的竹骨引起我的注意,中空的竹节里卡着张黄纸碎片,边缘还留着朱砂印记。“这里有东西!” 我用镊子小心夹出碎片,展开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碎片上的纹路虽已烧得残缺,却和狗母蛇残甲上的诡异纹路完全吻合 —— 弯弯曲曲的线条像婆姐岭古道的石刻,又带着粿印回纹的影子,只是更显阴森。“这是焚灯符!” 父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凝重,“专勾浊气焚器物,以前只在老辈的符书上见过。” 他指着纹路交汇处的三角印记,“你看这里,和残甲上的引浊阵眼一模一样。”
李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上周有个穿南洋衫的人来订灯,说要给码头商会扎‘财神送宝’挂灯,还塞了包朱砂让我混在颜料里!” 他转身翻出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的朱砂泛着暗黑色,“当时只当是特殊颜料,现在想来……”
“是用来引浊的媒介。” 我突然明白,指尖抚过胸口的关公瓷像,“狗母蛇是被这纹路操控,现在他们又用同样的法子害花灯。” 母亲提着竹篮赶来,里面装着刚蒸的甜汤和几叠黄纸:“这是青龙古庙的‘老爷符’底稿,你爹说你该学学画破邪符了。” 黄纸上的朱砂符纹鲜红醒目,边缘还印着桃木印的寿字纹。
父亲从木工袋里掏出块桃木片,刻上 “镇浊” 二字:“破邪符要混青龙古庙的香炉灰,用午时阳火烘干。” 他手把手教我调朱砂,“朱砂三钱,香炉灰一钱,加韩江水调成糊状,笔要提腕悬空,力道得匀。” 我握着狼毫笔的手有些发抖,想起上次在码头看父亲画符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慢慢落下笔。
符纸晾干时,李伯的徒弟慌慌张张跑来:“李伯!‘翁仔灯’也出事了!” 我们赶到破门楼郑,只见天井里的通花雕木橱一片狼藉,里面的泥塑小人要么脑袋脱落,要么衣裳焦黑 —— 这些翁仔灯是元宵赏灯的重头戏,每尊泥塑都藏着 “抱白弟,生阿弟” 的吉祥寓意。最中间那尊 “大白弟” 泥塑的底座,竟也刻着半道熟悉的纹路。
“得赶紧施法,不然今晚所有灯都会烧光。” 陈阳的光谱仪屏幕上,紫黑色脉冲已经蔓延到整条老巷,“邪气顺着竹骨在扩散。” 我抱着调好的朱砂和黄纸,跟着李伯来到最大的那盏 “群仙庆寿” 屏灯前 —— 这盏灯高三米,竹骨搭成楼阁造型,绢帛上绘着八仙图案,此刻绢角已经开始发焦,灯盏里的茶油正缓缓变黑。
我爬上木梯,借着正午的阳光细看灯架,果然在主竹骨的顶端找到张完整的焚灯符。黄纸符上的纹路比残甲上的更清晰,像无数条小蛇缠绕成阵,符角还沾着几根金色的绒毛 —— 和码头断桩上的金毛蟹精绒毛不同,这绒毛泛着诡异的银光。
“就是它!” 我掏出父亲刚教我画的破邪符,符纸已经用午时阳火烘得干燥,朱砂纹在阳光下闪着红光。李伯递来一根新扎的桃木钉:“老辈说符要钉在阵眼上。”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父亲的话 “符是心意所化,要敬而不怯”,伸手将破邪符对准焚灯符贴上去。
指尖刚碰到黄纸,焚灯符突然剧烈燃烧起来,黑色的火苗顺着竹骨往上窜。“破邪符显,浊气尽散,花灯明灭,元宵平安……” 我念起母亲教我的咒语,声音虽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话音刚落,破邪符突然红光乍现,像团小太阳贴在灯架上,黑色火苗瞬间被红光吞噬。
“滋啦” 一声轻响,焚灯符化作灰烬飘落,灯盏里的黑水开始冒泡,渐渐褪去黑色,变回清亮的茶油,还泛起淡淡的茶香。陈阳的光谱仪警报声停了,屏幕上的紫黑色脉冲波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绿色光晕:“邪气散了!能量反应恢复正常!”
李伯擦着额头的汗,笑得眼角起了皱纹:“多亏你,不然游花灯真要泡汤了。” 他指着那盏屏灯,“这灯今晚就要挂去石狮桥,明天‘行头桥’的时候,十万乡亲都要摸灯祈福呢。” 我摸着刚钉在灯架上的桃木钉,突然想起怀里的残甲,赶紧掏出来比对。
阳光透过屏灯的绢帛,在残甲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诡异纹路在光线下愈发清晰,我突然心头一震 —— 这纹路和契爷瓷像底座的印记简直一模一样!契爷是码头的老船主,十年前把我收为义子,送了尊关公瓷像,底座刻着奇怪的印记,当时只当是普通纹饰,现在想来绝非偶然。
“怎么了?” 父亲走过来,看见我盯着残甲发愣,“发现什么了?” 我把残甲递给他,声音有些激动:“爹,这纹路和契爷瓷像底座的印记很像!” 父亲接过残甲,眉头渐渐皱起:“你契爷当年是南洋回来的船主,会不会……” 他突然停住话头,看向青龙古庙的方向,“去把瓷像拿来看看。”
回到木工房,我从樟木箱里取出那尊关公瓷像。瓷像高一尺,釉色温润,底座的印记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但仔细比对,确实和残甲纹路同出一辙 —— 都是以三角阵眼为中心,蜿蜒线条向四周扩散。陈阳用光谱仪一扫,屏幕上立刻跳出熟悉的红色脉冲:“和残甲、焚灯符的能量反应完全匹配!”
母亲端来刚煮的甜汤,里面浮着莲子和百合:“你契爷当年在南洋做过香料生意,回来后就捐钱修了青龙古庙的码头。” 她突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整理旧物,还找到他当年的账本,上面记着买过‘引浊朱砂’。” 我心里一紧,难道契爷和这些邪祟有关?
当晚,老巷的花灯全点亮了。十二屏 “陈三五娘” 屏灯依次排开,绢帛上的人物在灯光下栩栩如生;挂灯上的彩绘诗画随风轻晃,螺钿装饰闪着微光;破门楼郑的翁仔灯更是热闹,“大白弟” 泥塑前围满了祈福的人,嘴里念着 “抱白弟,生阿弟” 的吉祥话。李伯特意扎了盏 “关公巡城” 灯,送给我挂在木工房门口。
陈阳拿着账本和光谱图比对,突然喊道:“你们看!账本上的朱砂采购日期,正好是码头扩建前一个月!” 父亲摩挲着瓷像底座,声音低沉:“这不是巧合。有人在利用上古浊气搞鬼,先动码头,再动花灯,目标可能是青龙庙会的游灯队伍。” 我摸着关公瓷像的釉面,突然明白契爷留下的或许不是隐患,而是线索 —— 这印记说不定是破解浊气的关键。
案台上的木牌又多了一块 “镇浊”,和之前的 “破邪”“护鳌” 摆在一起,十块木牌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我在笔记本上写道:“焚灯符烧得了花灯,却烧不掉邪祟的根;破邪符能驱散浊气,却解不开纹路的谜。契爷瓷像的印记,或许藏着所有答案。”
窗外传来游花灯的鼓乐声,队伍正从石狮桥往码头走,灯笼连成的长龙像条火龙。我抱着瓷像站在门口,韩江的风带着元宵的甜香吹来,青龙古庙的铜铃又响了,和花灯的光晕、码头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残甲上的纹路在灯光下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南洋与老城的秘密 —— 而这个秘密,才刚刚开始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