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民俗志》特藏展开展的第二天,我正帮李姐整理游客留言簿,手机突然响了,是青龙古庙的住持师父打来的。他的声音混着江风的呼啸,听起来格外急促:“关先生,快来韩江码头!龙舟队排练出怪事了,好几个人差点出事!”
我心里一紧,爷爷的地脉图里,韩江正是华南地脉的重要水脉节点,与梅州苗寨的木龙节点遥相呼应。抓起桃木匕首和契佩往外跑,刚到巷口就撞见抱着降魔杵的小明,他佛珠转得飞快:“灵泉寺师父让我来寻你,说韩江水气不对劲。” 陈阳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赶来,青铜镜在车把上晃得刺眼:“我爹刚从码头回来,说江里有东西拉人!”
韩江码头早已乱作一团。十几艘涂着红漆的 “真龙” 龙舟泊在岸边,龙头上的红须耷拉着,几个队员正围着一个湿漉漉的青年后怕地议论。青年裤脚还在滴水,小腿上有道青紫色的指印,脸色白得像纸:“刚才划到江心,突然有人拽我脚脖子,力道大得能把骨头捏碎,要不是队友拉得快,我早就沉下去了!”
不远处的江面翻着异常的水花,明明是无风天,却有股黑气在水面盘旋,像团化不开的墨。我摸出胸口的契佩,指尖刚碰到玉面就烫得一缩 —— 比上次苗寨节点异动时还要灼热。“是龙舟煞。” 我盯着那团黑雾沉声道,“以前有龙舟队翻船全员遇难,怨气凝在江里,见新龙舟就作乱。”
陈阳突然指着江面:“你看那些船桨!” 果然,几支靠在船舷的木桨突然 “扑通” 一声掉进水里,在江面打着转往黑雾那边漂。一个穿短打的老汉急得直跺脚,他是这支龙舟队的领队阿福伯,袖口还别着 “青龙古庙” 的香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儿个龙舟划着划着就往礁石上撞,昨天船舵突然失灵,今天又有人被拉脚……”
小明已经解下腰间的镇魂铃,黄铜铃身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是灵泉寺住持赠予的法器。他踏上江边的石阶,铃声 “叮铃” 响起,清越的声响穿透江风:“镇魂铃响,怨气消散,莫扰龙舟,安心归泉……” 铃声掠过水面,黑雾竟微微瑟缩了一下,那些打转的船桨也停住了。
“得请关公旗镇煞,再备祭品祭拜亡魂。” 我想起《潮州民俗志》里的记载,潮汕人祭水神常请关公,其忠义正气能压邪祟。阿福伯立刻拍腿:“青龙古庙就有关公神像!我这就让人去请画师画旗!” 陈阳从布囊里掏出朱砂和黄纸:“不用等,我来画!我爹教过我关公镇煞图。”
他蹲在石阶上飞快作画,朱砂混着江水调开,关公红脸长髯的形象跃然纸上,青龙偃月刀的刀刃还特意勾了三道金纹。我让队员们找来竹竿,把黄纸旗牢牢扎在船首,又叮嘱阿福伯备齐五牲、红桃粿和黄酒 —— 这是潮汕祭拜的规矩,五牲要全,果品要双,酒需盛满 “老爷杯”。
等祭品摆上江边的八仙桌,夕阳已经把江面染成金红色。那团黑雾越来越浓,隐约能看见里面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小明的镇魂铃越摇越急,梵文纹路泛起金光:“诸位亡魂听真,今有龙舟祭拜,愿送尔等归乡……” 黑雾突然剧烈翻滚,十几个淡白的虚影从里面飘了出来,都穿着旧时的短打,胸口还沾着水渍。
“他们是光绪年间的龙舟队。” 陈阳突然开口,青铜镜照出虚影的记忆片段,“那年端午涨大水,龙舟被浪打翻,十三个人没一个上岸。” 虚影们盯着船上的关公旗,眼神里满是不甘,有个虚影突然冲向龙舟,却被旗上的红光弹了回去,发出凄厉的呜咽。
我拿起桌上的黄酒,往江里洒了三圈,酒香混着水汽散开:“诸位先辈,今日备下祭品,是为赔罪,也是为请诸位护佑龙舟。” 说着示意阿福伯点燃香烛,十三支香烛的青烟直直升起,竟朝着虚影的方向飘去。“当年没人祭拜你们,怨气难消。” 我轻声道,“如今龙舟赛还在,你们的故事也该有人记得。”
虚影们盯着香烛的青烟,慢慢安静下来。那个胸口沾着水渍的虚影往前飘了飘,目光落在关公旗上,又看了看桌上的红桃粿 —— 那是旧时端午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吃食。突然,他对着龙舟队深深鞠了一躬,其他虚影也跟着弯腰,淡白色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关公旗上的红光突然盛起,与镇魂铃的金光交织在一起,罩住整个江面。黑雾在光芒中慢慢散开,化作点点水珠落回江里。虚影们对着我们作了个揖,一个个沉入水中,最后消失不见。契佩的灼热感也渐渐褪去,恢复了温润的触感。
阿福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江面连连叩首:“多谢诸位先辈宽宥!明年端午,我一定带着祭品来祭拜!” 队员们也松了口气,有个年轻小伙摸着船首的关公旗:“刚才好像有股暖流顺着旗杆传过来,心里踏实多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特意去看龙舟排练。江面风平浪静,关公旗在船头猎猎作响,龙舟划得又稳又快,船桨再也没掉过。阿福伯递来碗刚舀的龙舟水:“尝尝!这水藏着龙气,喝了消灾祛病。” 我抿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难怪潮汕人端午都要贮龙舟水。
端午当天,韩江两岸挤满了人。十几艘龙舟在江面竞渡,红龙、黄龙、青龙各展风采,鼓声震得江水都在发抖。我们站在青龙古庙的观景台,看着阿福伯的龙舟队冲过终点线,队员们举着关公旗欢呼,江面上飘着他们撒的 “龙蛋”,孩子们在岸边抢得不亦乐乎。
赛后阿福伯特意来找我们,递来个红布包着的粽子:“今天全程顺得邪门!划到江心时,我明明看见礁石,船却自动绕开了,好像有股力量在推我们。” 小明笑着转动佛珠:“是那些先辈在护着你们呢。” 陈阳啃着粽子含糊道:“早知道该给他们也画面小旗,让他们跟着看热闹。”
回去的路上,路过青龙古庙,香火正旺。信徒们捧着香烛祭拜安济圣王,祈求合境平安。我摸出《道门护生录》,在 “笔墨藏正气,公道慰幽魂” 下面添了一行:“江河存旧忆,诚心慰亡灵”。契佩贴着胸口,岩翁给的竹香囊依旧安静,韩江的水脉总算安稳了。
夜色渐浓,韩江的水声伴着远处的鼓声传来。我知道玄尘的阴谋还没结束,但只要这些民俗还在,这些诚心还在,江河的正气就不会散。就像那些沉在江底的亡魂,终究被端午的香火和龙舟的鼓声温暖 —— 守护从来不是硬拼,有时只需记得,只需尊重,只需递上一碗温热的黄酒,就能化解百年的怨气。
陈阳突然指着江面喊:“看!那是不是虚影在跟着龙舟?” 月光下,江面果然有淡淡的光点在游动,跟着庆功的龙舟慢慢远去。小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佛珠泛着微光:“他们只是想看看,如今的端午,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热闹。”
我笑着握紧契佩,夜风里都是粽子和黄酒的香气。或许这就是守护的真谛:不是消灭所有黑暗,而是用光明和温暖,让那些沉在阴影里的执念,慢慢归于安宁。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份光明,守住这份烟火,直到所有阴霾都被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