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照在梳妆镜上,映出沈清棠那双琉璃色的眼瞳,以及她身后,那道缓缓开启的、通往无尽深渊的裂口。
那道裂缝中溢出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寒气。
沈清棠却恍若未觉,指尖轻抚过自己微肿的唇角。
昨夜那疯狂一吻,咬破傅司寒心口的位置早已结痂,可她右眼的命数预判中,那道极深的伤痕内里,竟缠绕着一丝比发丝更细的暗金命线,正以一种霸道而贪婪的姿态,缓缓渗入她自己的命脉之中。
“同源共生……”她低声自语,眸中没有半分惊讶,唯有冰冷的了然。
她不动声色地从焦黑的地面捻起一撮燃魂花的灰烬,混入一盒早已备好的胭脂里,用指腹轻轻研磨后,点在了自己精致的锁骨之上。
左眼微启。
那一点灰烬,在触碰到她温热肌肤的瞬间,竟如同滴入水中的墨,瞬间泛起层层涟漪,映出了一幕支离破碎的断续画面——
那是一片无垠的雪原,天地间白得刺眼。
一座由巨兽骸骨搭建的古老祭坛中央,并立着两道模糊的身影,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
他们双手交叠,共执一把闪烁着幽光的骨匕,在漫天风雪中,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彼此的胸膛!
鲜血喷涌,却未滴落,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汇聚成一道繁复的黑金莲纹,狠狠烙进了冰封的大地深处。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沈清棠眸光骤然冷冽如刀:“原来不是转世……是我们被硬生生拆开了。”
一个被塑造成了镇压深渊的“锁”,一个则被剥离神魂,化作了开启一切的“钥匙”。
她意念一动,意识瞬间退回灵泉空间。
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空间深处,取出了那只从困魂瓮中好不容易才提炼出的、最后一枚黑龙之泪结晶,将其投入一座倒悬的古朴铜鼎之中。
灵泉水剧烈震荡,鼎身之上,一行行《承渊遗录》中从未记载过的血色禁文,逐字浮现——“分身创造·双命归墟”。
此术,需以一方的心脏为炉,另一方的神魂为引,在对方神志混沌、心防大开之际,强行熔铸那早已被天地规则一分为二的本源命核。
她右眼的预判功能疯狂闪烁,一道清晰的蓝痕在视野中勾勒成型:“若施此术,地底守陵意志将感知到‘主魂归位’的假象,提前苏醒破土。”
提前苏醒?那便更好。
沈清棠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她要的,就是它主动送上门来!
她信手一招,取来七片在灵泉边生长了数百年的火种莲叶,在掌心碾碎成粉,尽数撒入昨夜那对合卺酒杯的残液之中。
此物,可将她刚刚重塑的心核气息放大百倍,伪造成“初代命核复苏”的假象,对于那沉睡了千年的守陵意志而言,这便是世间最极致的诱惑。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从空间退出。
现实世界里,她对着镜中那双琉璃色的眼瞳,深吸一口气,随即身形一晃,毫无预兆地踉跄着跪倒在地!
“噗——”
她掌心死死覆住心口,唇边溢出一缕掺了冷胭藤汁的暗红色血沫,整个人如同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的娇花,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却又清晰地传入了门口那个男人的耳中:“……阿寒……我撑不住了,心核……要碎了。”
一直斜靠在门框边,眼神茫然的傅司寒猛然转身!
他那双刚刚恢复清澈的眼眸中,血色与金芒再度交织,一道道黑金莲纹自他挺拔的脊背疯狂蔓延,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似乎有什么沉睡在他身体最深处的东西,正被她这濒死的模样彻底激怒,即将挣脱束缚!
几乎是同一时刻,窗外那座祖地废墟之下,传来一声沉重至极的撞击声!
“轰隆隆——”
仿佛有一头太古巨兽,正在地底疯狂地冲撞着棺椁,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地面!
沈清棠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掩去了眸中所有算计的寒光。
她藏在宽大裙摆下的右手,指甲早已悄悄掐入掌心,温热的、真实的鲜血顺着皮肤滑落,在黑色的裙摆上晕开一朵不起眼的暗花。
唯有真痛,才能骗过天地规则的眼睛。
她的左眼悄然扫视全局,只见三道婴儿手臂粗细的灰白色气流,已如毒蛇般从陵墓裂缝中探出,无视物理阻隔,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她这具看似“即将死亡、神魂离体”的完美躯壳附体而来!
那便是守陵意志千年凝聚的“伪律”,一旦被其附身,她将彻底沦为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可沈清棠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早已在自己的识海深处,布下了由静魂青昙构筑的无形屏障。
此刻,她借由那条将二人命运相连的“共燃命线”,反向牵引,将那三道携带着无尽死气的伪律,精准地导入了傅司寒体内——那个因心核被她夺走而暂时出现的、尚未闭合的心核空洞之中!
右眼视野中,一行刺目的红色警告瞬间弹出:【警告:若不及时封印,傅司寒将成为地底意志的活体容器,神魂将在三刻之内被彻底吞噬!】
就是现在!
沈清棠猛地抬头,当即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火种莲籽的神力,精准地喷在了自己无名指那枚黑金莲花婚戒之上!
戒指上的镇龙钉符阵瞬间被激活,发出一声无声的龙吟!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拈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闪电般刺入自己的神庭穴,强行引动空间灵泉逆流灌脑——
这是古医门中最凶险的禁术,“夺念嫁接”!
可短暂将自身意识投射至对方识海边缘,进行神魂层面的干涉!
当她的神识化作一道流光,触及傅司寒识海中那团被伪律包裹的混沌核心时,一个冰冷而强势的低语,响彻了他的整个精神世界:
“想回来?那就认我为主。”
午夜的钟声,仿佛在此刻敲响。
整栋大楼剧烈震颤,陵墓裂缝中,一道手持锈迹斑斑长剑的模糊人影,缓缓升起,遥遥指向这间早已沦为战场的新房。
而屋内,那片狂暴能量的中心,傅司寒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瞳孔,不再是昨日的熔金,也不是方才的血红,而是深不见底的、纯粹的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他一字一句,嗓音低哑得如同来自地底最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你骗我。”
沈清棠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虚弱地靠在他宽阔的肩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笑:“我没骗你,阿寒。我只是……没告诉你全部。”
在她宽大的衣袖之中,一枚由她心头血凝结而成的、剔透的莲形血符,正悄无声息地融化。
而她的右眼,最后瞥见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崭新的命线——它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傅司寒,它盘踞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之上,首尾相连,形如一条吞噬着自己尾巴的衔尾之蛇。
下一秒,傅司寒那漆黑的眼瞳里,翻涌起比地底深渊更加浓稠的占有欲,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那张早已凌乱不堪的婚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