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爆裂的脆响与玉尺龟裂的悲鸣,仿佛只是遥远时空传来的一段微不足道的回音。
沈清棠立于地宫废墟中央,面色比周围的青色火焰还要苍白几分,眼神却淬着万年寒冰般的锋利。
她垂眸,看着手中那块被强行拧碎的罗盘。
青铜残片依旧滚烫,边缘竟如活物般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血迹,在她的掌心缓慢蠕动,散发着不祥而悲戚的气息。
就在这一瞬,一股撕裂空间的锐利杀机凭空而生!
一道薄如蝉翼、却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力的黑色符刃,自虚空裂缝中悍然斩出,目标直指沈清棠的眉心!
刃身上,半句森然的咒文流转着血光,字字诛心:“逆子不诛,天纲何存。”
这一击,快到极致,狠到极致!
沈清棠瞳孔微缩,周身青焰护体,却深知硬扛此击必遭重创。
然而,她还未有任何动作,一道更为坚实宽阔的胸膛便已将她死死护入怀中。
“唔!”
傅司寒一声闷哼,高大挺拔的身躯剧烈一颤。
那道符刃结结实实地斩在了他的后背,竟发出金石交击的刺耳声响。
黑色的符文之力瞬间炸开,在他坚韧如铁的背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气缭绕,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司寒!”沈清棠心头一紧,反手扶住他,指尖萦绕着浓郁的生命之力,瞬间覆上那可怖的伤口。
“我没事。”傅司寒的声音依旧沉稳,只是气息略有不稳。
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说了,并肩作战。”
他不是需要她保护的累赘,而是能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城墙。
沈清棠指尖的青光迅速净化着伤口上的黑气,她抬眸,望向那道渐渐弥合的虚空裂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讥诮:“他急了。”
她轻轻抚过傅司寒的伤口,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暴戾气息,冷笑道:“毁掉登天梯,不过是斩断了他降临此世的一条捷径,只会让他元气小伤。真正让他气急败坏到吐血的……是我亲手捏碎了这枚‘引魂钥’。”
她摊开掌心,那几片仍在蠕动的罗盘残片,仿佛在印证她的话语。
话音刚落,她怀中贴身收藏的一件东西,忽然发出了轻微的震颤。
沈清棠微怔,伸手取出。
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黄铜铃铛,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念想,可此刻,这枚铜铃竟与罗盘残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发出一阵阵低沉而悠长的嗡鸣,宛如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悲泣。
一股血脉相连的悸动,自灵魂深处涌起。
沈清棠缓缓闭上双眼,命数眼的力量在这一刻催动到了极致。
她没有去观测未来,而是逆转其道,借着铜铃与罗盘的共鸣,沿着自己的血脉印记,疯狂地向着过去回溯!
尘封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一幕幕被刻意掩盖的真相,终于在她眼前清晰地铺展开来。
画面中,一个与她容貌有七分相似的温婉女子,身处一片混沌的虚空裂缝之前。
她并非如传闻中那般,是冲击“承渊者”境界失败的反例,恰恰相反,她成功了。
但她没有选择飞升,而是做出了一个惨烈无比的决定。
她以自身最精纯的本源之力,生生将自己的命骨从体内剥离,炼化成一根顶天立地的“锁魂桩”,以血肉之躯为祭,将那道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归墟裂缝,强行镇压了百年!
而那座所谓的“登天梯”,根本不是什么晋升之路,而是她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在法则石壁上为女儿刻下的血脉召唤!
石壁上那一行冰冷的字迹——“沈清棠(第五十四世)”,根本不是预言,而是她身为母亲,跨越生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给女儿的指引与呼唤!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而悲壮。
“原来……是这样……”沈清棠猛然睁开双眼,眼眶瞬间赤红,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真正的源头。
她当着傅司寒的面,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殷红的精血滴落在地。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迅速在地宫坚硬的石壁上,画下了一个繁复而诡异的逆转封印阵!
阵法勾勒之间,她将那枚震颤不休的铜铃置于阵眼,又将那几片蠕动的罗盘残片嵌于阵法核心。
“以我血为引,以母魂为媒,以命钥为核——唤灵·归源术,启!”
随着她清冷的敕令声落下,阵法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轰隆隆——
整座傅家老宅地下的空间开始剧烈震颤,空间内的灵泉之水疯狂倒灌,那些守护在地宫周围、原本安静的守魂藤,此刻如同苏醒的蛇群,狂乱舞动,发出尖锐的嘶鸣。
一道模糊而温柔的女声,仿佛穿透了百年的孤寂与黑暗,自虚空深处悠悠传来,带着一丝欣慰,一丝解脱:
“棠儿……你终于,没有走我的老路。”
是母亲的声音!
沈清棠眼底翻涌着滔天巨浪,声音却冷厉如刀,一字一句,是对着虚空中的那缕残魂起誓,也是在向整个天道宣战:
“娘,我不做牺牲品。”
“我要您亲眼看着,我如何把您的仇人,我们母女的仇人,亲手钉进他自己编写的轮回里,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誓言落下的瞬间,她全力催动的右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一闪即逝的幽蓝痕迹!
那是稍纵即逝的机遇!
母亲的残魂执念被唤醒,虽然微弱,但若能在三息之内完成“血契转续”,便可短暂借用她身为上一代承渊者的力量,激活古医门传说中足以逆天改命的终极禁术——《断天录》!
三息!
沈清棠她没有丝毫犹豫,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狠狠划过自己的手腕!
鲜血如注,瞬间涌入铜铃那空洞的孔洞之中。
与此同时,她的左眼“命数眼”全功率开启,金色的丝线瞬间遍布视野,死死锁定了傅司寒体内,那最后一缕被她压制住的“命锁”残留!
那是师尊种在他身上的诅咒,亦是追踪他的道标!
下一秒,沈清棠发动了命数眼最禁忌、最疯狂的操作!
她借着母亲残魂带来的力量增幅,竟强行将傅司寒体内那一丝命锁,反向牵引,植入了自己心脉之中!
“噗——”
剧痛穿心,沈清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活体祭坛,一个鲜活的诱饵。
从这一刻起,师尊所有的诅咒与追踪,都会从傅司寒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
她随时可能因为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力量而当场暴毙。
傅司寒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完成这自毁般的仪式。
沈清棠却拭去唇边血迹,迎着他满是痛惜和震怒的目光,扬起一抹苍白而妖异的笑容。
“正好……让他看看,什么叫母女同心。”
她要引君入瓮,引师尊的本源之力降临此地,然后……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异变陡生!
随着命锁的转移完成,地宫深处,一面早已坍塌破碎的古老石镜,竟在一片嗡鸣声中缓缓升空,无数碎片自行聚合,恢复了原本光洁的镜面。
镜中映出的,却不是沈清棠和傅司寒的身影。
而是一个身披玄色道袍,手持完整玉尺的女人——那赫然是师尊年轻时的模样!
清冷孤傲,风华绝代,而她的眉心,烙印着一个与此刻沈清棠眉心一模一样的双生莲印记!
镜面之上,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个与师尊截然不同、带着几分玩味的低语从中传出:
“清棠……你父亲若知你如此狠绝,会不会后悔,当年替我封了你的胎记?”
沈清棠准备好迎接一切雷霆反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击中了灵魂最柔软也最茫然的地方。
她猛然抬头,瞳孔骤然缩成一点,握在手中的银针,已然化作一道流光,死死抵住冰冷的镜面。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说什么?我父……还活着?”
话音未落,整座地宫轰然下沉,脚下的地面层层崩裂,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在他们脚下再度开启,正是那被母亲镇压百年的归墟井口!
腥臭刺鼻的阴风,夹杂着无数怨魂的咆哮,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