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刀,刮过傅司寒苍白的面颊,却带不走他半分神采。
他静坐如一尊失了魂的玉雕,唯有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死寂的悲凉。
陈伯心急如焚,几次三番试图靠近,都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气场狠狠弹开,胸口气血翻涌。
他骇然失色,这不是内力,更不是罡气,而是一种源自天地命理的排斥之力!
他终于明白,主子的魂魄,已不在躯壳之内,而是坠入了那条传说中吞噬一切的命河!
就在陈伯绝望之际,沈清棠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
她神色沉静如水,仿佛眼前这足以颠覆乾坤的异象,不过是寻常风雪。
她绕过焦灼的陈伯,径直走到傅司寒面前,白皙的指尖轻轻点上他的眉心。
刹那间,她右眼瞳孔深处的幽蓝符文急速旋转,一道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在她识海中铺开——那是一片无尽的雪原,天空是永恒的黑夜,风中裹挟着绝望的哀嚎。
雪原中央,一座通体漆黑的祭坛高耸入云,祭坛顶端燃烧着能焚尽神魂的幽蓝鬼火。
而傅司寒,正跪在那祭坛之上。
他的胸膛破开一个血洞,手中握着自己的心脏,神情麻木而虔诚地将其高举,献给那虚无的苍穹。
心脏被鬼火吞噬的瞬间,他的胸口又完好如初,一颗新的心脏在其中跳动。
然后,他再次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剖胸、挖心、献祭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他以自己的神魂为祭品,在命河支流中构建了一个献祭法阵,企图用无尽的轮回磨灭自身,来换取她命格的安稳。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沈清棠低声呢喃,眼底却无半分波澜。
她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久违的灵植空间。
空间内,灵泉汩汩,仙草遍地。
她素手一招,三株通体剔透、花蕊处萦绕着淡淡金光的“同命草”便飞入掌心。
此草乃是天地奇物,唯有命格相连之人,方能以其为引,共渡命河。
灵泉水被瞬间催发为滚沸的蒸汽,将三朵花蕊的精华尽数蒸腾而出,化作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金色雾气,被她引入随身携带的古朴熏香炉中。
“你想为我死,可我偏要你活。”清冷的声音在空寂的庭院中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随着她指尖轻弹,香炉中的金雾袅袅升起,飘向傅司寒。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雾气并未消散,而是在现实与那片命河雪原的交界处,铺就出一条由无数淡金色花粉构成的虚幻小径。
这便是“心引道”,唯有心意相通、双命共鸣之人,才能踏上这条通往彼此神魂深处的捷径。
沈清棠转身,再出现时,已换上一袭烈火般的红衣,乌黑的发髻间,斜插着一枚温润的白玉莲花簪。
这身装扮,正是她前世身为大祭司,执掌生死轮回时的模样。
今日,她要亲手将那个妄图替她承担一切的男人,从轮回的深渊里拽回来!
她赤足踏上那条金色小径,身影瞬间消失在陈伯眼前。
下一刻,永夜雪原的风雪中,多了一抹刺眼的红。
沈清棠的身影出现在祭坛之下,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她抬起头,清晰地看到傅司寒再一次将那颗鲜活的心脏献祭出去,鬼火升腾,映得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死气。
她没有开口劝阻,更没有试图冲上祭坛。
因为她知道,陷入心魔执念的人,任何言语都是徒劳。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更强的执念,打破他的执念!
她弯下腰,从被鲜血浸染的雪地里,拾起一把因反复使用而崩裂的断刃。
那是他用来剖开自己胸膛的利器。
她握紧断刃,没有丝毫犹豫,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进去!
“噗嗤!”
利刃入体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雪原中显得格外清晰。
刹那间,肆虐的风雪骤然停歇。
祭坛之上,正准备进行下一次献祭的傅司寒,动作猛地一僵。
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第一次偏离了祭坛,缓缓向下看来。
他看到了她。
一身红衣,立于雪中,胸口插着那把熟悉的断刃,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汩汩流出,染红了她身前的白雪。
她的脸上溅了几滴血珠,却笑得无比妖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燃着比祭坛鬼火更炽烈的火焰。
“你要献命,我也献。”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傅司寒混沌的意识中,“——可你凭什么,替我决定生死?”
傅司寒瞳孔剧烈收缩,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沈清棠一步步向他逼近,脚下的雪地被她的血染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傅司寒,你听清楚了。”她站在祭坛下,仰头望着他,字字铿锵,“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的命,在我还给你之前,你没有资格拿去献祭。”
“这一世,我说了算!”
话音落下,一滴滚烫的鲜血从她唇角滑落,穿透虚空,精准地滴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轰——!”
仿佛整个世界都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傅司寒掌心的血迹如烙铁般滚烫,那片永夜雪原开始剧烈震颤,脚下的焚天祭坛寸寸龟裂,天空的黑幕如玻璃般破碎开来。
幻境,正在崩塌!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庭院里,陈伯按照沈清棠离去前的嘱咐,咬破指尖,将自己的精血涂抹在宅邸四角早已埋下的四根铜钉之上。
血迹渗入,一个古老的阵法被激活,“守河镇基阵”!
此阵能暂时稳固肉身与命河之间的联系,延缓命河对现实躯壳的侵蚀,为沈清棠争取宝贵的时间。
而在那即将分崩离析的幻境中,沈清棠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心念一动,将空间灵泉的生机之力,混入一株“安魂莲心草”的药力中,化作无形的声波,一遍遍地在傅司寒的识海中回荡。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而是一种带着绝对信任和温柔的呼唤。
“回来,傅司寒。”
“我等你回家。”
最后一声落下,整个幻境彻底化为齑粉。
庭院中,端坐不动的傅司寒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恢复了神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明亮。
他仿佛挣脱了万钧枷锁,在魂归本体的一刹那,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面前摇摇欲坠的沈清棠死死箍入怀中。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骼都揉碎。
沈清棠闷哼一声,胸口的伤虽在幻境,痛感却真实无比。
她却只是轻轻抬手,安抚地拍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
“别再……”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后怕,“让我找你。”
沈清棠正欲开口,指尖却忽然触及到他后心脊椎处的一片异样。
她微微蹙眉,神识探去,竟发现那里的肌肤之下,浮现出了一道繁复而古老的暗金色纹路。
那不是诅咒,也不是烙印,而是……“命河共主”的真正印记!
传说,唯有打破心魔,勘破生死,自愿将自己的命格与另一人完全共生者,方能得到命河的承认,显现出这道印记。
从此,他的命,便是她的命。
他的运,也由她来主宰。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震惊,傅司寒已经将头埋在她的颈窝,用低沉而笃定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一个人扛下所有……但从今往后,我的命,你说了算。”
他,什么都知道。
沈清棠心头一颤,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一声轻叹,回抱住他。
就在两人相拥的瞬间,庭院中那株新生的莲花,花瓣毫无征兆地,一片片无风自落。
诡异的是,每一片莲瓣飘落之地,坚硬的青石地面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纹路。
那些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勾勒出的节点方位,竟与千里之外沈家祖坟的风水龙脉,完全吻合!
命河的洪流,因他们二人的共生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它不再仅仅纠缠于沈清棠一人,而是开始沿着她血脉的源头,向上追溯。
一场针对整个沈氏血脉的清算,即将登门。
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急信,也正在加急送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