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协会顶楼会议室空调很足，赵德昌却觉得后颈发黏。
他盯着墙上挂钟，指针刚过八点整，门就被推开——李院长夹着公文包进来，皮鞋跟磕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
老赵，这大晚上的......李院长话没说完，就看见圆桌旁已坐了七八个人。
王主任捏着茶杯吹热气，见他来，抬下巴指了指赵德昌面前的中医自律联盟草案：说是要清门户。
赵德昌把草案往李院长面前一推，钢笔帽扣上：清棠堂抢病人的手段，各位都看见了。昨天比试现场直播，二十万观众盯着，现在满大街老头老太太都捧着手机喊沈神医他手指重重敲在禁止合作那一条上，再不管，咱们这些老字号的门诊量得跌一半。
王主任接话：我同意。那小丫头片子用通脉丹，说是古方，谁知道有没有加西药？万一吃出问题，咱们中医背黑锅。
李院长翻草案的手顿了顿。他是市二中医院的院长，最近确实有几个老病号转去清棠堂——可沈清棠治心绞痛的针术，他在直播里看了三遍，挑不出刺。
老李，赵德昌放软语气，当年你儿子高考落榜，是我找关系送他去省中医学院的。他推过一杯茶，水汽模糊了镜片后的阴鸷，咱们都是守着老祖宗规矩吃饭的人，总不能让野路子踩在头上。
李院长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今早门诊大厅里，几个老太太举着手机给子孙看沈清棠施针的视频，念叨比电视里的神医还神。指尖摩挲着草案边缘，最终在联合签署人一栏落下笔。
凌晨三点，沈清棠被手机震动吵醒。
傅司寒靠在床头，屏幕蓝光映得他眉峰冷硬：药材供应商全发了终止函，合作医院也说要暂停会诊。他把手机递过去，微信对话框里有十几条的消息，最后一条是药材市场张老板发的：赵老放话了，谁敢给清棠堂供货，就别在这行混。
沈清棠裹着薄被坐起，腕间银镯碰在床头柜上，叮零作响。她盯着手机里的终止函，忽然笑出声：他这是怕我动了他们的蛋糕。指尖划过傅司寒手背，触感温凉，阿寒，你说要是病人不用跑医院，在家就能看诊抓药......是不是更方便？
傅司寒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薄茧——那是扎针留下的。他忽然明白她眼里的光：你想做线上问诊？
沈清棠从床头摸出平板，调出之前整理的古药方数据库，空间里的药材品质够好，远程诊断用命数眼......她抬头时，眼尾还带着刚睡醒的软意，他们封了线下，我就开线上。
傅司寒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技术团队我来联系，明天就能进场。
七天后，清棠堂微信小程序上线。
沈清棠坐在落地窗前的檀木桌前，面前摆着三台手机——都是患者的舌苔照片和主诉语音。她闭上左眼，右眼微眯：屏幕里五十岁的张阿姨，右肩红痕像小蛇，是肩周炎发作前兆；二十岁的大学生小刘，眉心蓝痕闪光，是考研上岸的机遇。
张阿姨，您这是风寒入络。她快速敲出医嘱，用艾叶、桂枝各三钱，空间灵泉泡半小时再煎，喝三副就能缓解。转头对助理道，把药材包上，标注慢火熬煮
首日零点刚过，小程序后台注册人数跳到一万二。
傅司寒站在她身后，看着订单提示音此起彼伏，像下不停的雨：你这是要把中医搬到网上。
传统中医总说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沈清棠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给一位失眠患者标注命数眼观测：寿命丝线偏短，需重点关注可现在的人哪有时间天天跑医院？我只是换种方式，把老祖宗的东西传出去。
第三日下午，助理捧着黑色礼盒进来：沈医生，有位海外客户下单，要求亲自配送。
沈清棠打开订单详情，地址显示瑞士·日内瓦，主诉是严重失眠，已持续两年。她闭上右眼，那客户的寿命丝线细得像要断掉，转折点处红痕像团火——三日内必有大劫。
准备安神汤的药材。她起身去空间，灵泉浇过的酸枣仁泛着珍珠光泽，再加三钱夜交藤，用灵泉泡制。提笔在便签上写：服药后避免情绪剧烈波动，三日内勿去人多场所。
五日后，沈清棠正在给小程序用户做健康回访，手机突然弹出一条英文推特推送。照片里是个金发青年举着药包，配文：感谢来自中国的沈医生，她的药让我第一次睡了整觉。更重要的是，她提醒我避开了三天前的游行枪击——那颗子弹，离我心脏只有十厘米。
评论区瞬间炸了：中国中医这么神？求购链接！这是日内瓦议员之子吧？
国内媒体闻风而动。
周晴举着摄像机冲进清棠堂时，沈清棠正在给新疆的牧民远程看诊。镜头扫过她案头的国际邮件——法国圣马丁诊所的合作邀约、日本汉方协会的学术邀请，还有那家之前要收购她的法国制药公司，邮件标题改成了战略合作意向书。
沈医生，周晴的话筒几乎凑到她面前，您被国内中医界联合抵制，现在却成了海外中医代表，怎么看？
沈清棠放下笔，窗外的阳光穿过她腕间银镯，在采访本上投下细碎的光：中医从来不是某个人的私产。他们封得住线下的门，封不住人心的门。
这条采访被剪成短视频，配上标题《她被国内封杀，却在国外火了！》，当晚播放量破亿。
赵德昌是在晨练时刷到的。他攥着手机站在公园假山上，晨雾里的太极扇地掉在地上。
林晓芸蹲下去捡，听见他喉咙里发出闷吼：叛国！她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师父......林晓芸捏着扇柄站起，那天比试我在后台，沈医生给老人扎针时，手稳得像量过的。或许......
或许什么？赵德昌猛地转身，晨练的大爷大妈都往这边看，她就是踩着咱们上位！你忘了咱们中医传了千年的规矩？他扯松领口，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某海外中医论坛把沈清棠列为年度创新人物。
林晓芸看着他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药材市场，她看见沈清棠蹲在地上给卖菜阿婆号脉，末了塞给人家一包治风湿的药粉。那时候她的眼睛，和现在视频里的，是一样亮的。
叮——赵德昌的手机又响。他抹了把脸，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陌生男声：赵院长，我是沈小姐的旧识。她让我带句话......
林晓芸没听清后面的话。她只看见赵德昌的脸色从青转白，最后盯着手机屏保上中医正统四个字，指节捏得发白。
而此刻的清棠堂里，沈清棠正翻看着新收到的国际订单。傅司寒端着药膳进来，看她盯着电脑笑，屈指敲了敲她额头：想什么呢？
有人要来找我谈和解了。沈清棠托着下巴，右眼闪过一丝淡蓝的光——那是机遇的颜色，不过......她转头吻了吻傅司寒手背，他们大概没想到，我要的从来不是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