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域沙漠的第三个月，我与珍香已踏上江南的青石板路。不同于漠北的狂风与西域的热浪，这里的春雨带着湿润的水汽，打在阳天剑的剑鞘上，晕开一圈圈浅痕。剑穗中的珍香突然轻笑出声：“道爷，东头那口老井里藏着只水祟，正偷喝妇人的洗衣水呢。”
我驻足望去，只见巷尾老井旁，妇人正对着漂在水面的皂角发愣，井水泛着诡异的黑泡。换作从前，我定会直接挥剑引阳炎净化，可如今只需指尖凝出一缕阳气，顺着井绳注入水中。“急急如律令！” 口诀刚落，井水 “咕嘟” 冒出串白泡，一只半透明的水鬼虚影从井底窜出，在阳光下渐渐消散。妇人惊喜地叩谢：“多谢护世道爷！这井水总算干净了！”
“护世道爷” 这个称呼，是从离开茅山后听的第一声。掌门听完西域的事后，亲手将刻着 “护世” 二字的木牌系在我剑穗上：“守义，幽冥教虽灭，但阴邪不绝，你且带着珍香巡游天下，既护百姓，也修己道。” 如今这称呼已随我们走过三千里路，从江南水乡到中原古镇，再到西南山区，每到一地，总能看见百姓自发立起的 “护生碑”。
在苏州城外的枫桥边，石碑是青石雕的，刻着 “张道长驱舟中煞，救商旅十七人”；在洛阳老城的鼓楼旁，石碑是黄土夯的，字迹歪扭却工整，写着 “护世道爷除宅妖，保邻里平安”；就连昨日路过的小镇，孩童们都捧着晒干的艾草追上来：“道长，这草能驱邪，您带着！”
珍香的剑魂如今越发灵动，无需我催动便能自主感知阴气。暮色降临时，我们刚走进一片竹林，她便提醒：“西南方百里外有阴气凝聚，浓度不高，像是山涧滋生的小妖。”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远山如黛，云雾缭绕。“先找地方歇脚，明日去看看。”
竹林深处藏着间山神庙，庙门虚掩，里面堆着些干草。刚点燃松明火把，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背着竹篓的樵夫探进头：“道长可是护世道爷？俺是西山村的，村里近来不太平！”
樵夫名叫王二，他说西山村近来怪事频发：夜里家禽接连失踪，鸡笼被咬出大洞，地上只留几撮灰毛；前日猎户李大胆上山砍柴，被不明之物抓伤胳膊，伤口发黑流脓，郎中都束手无策。“村东头的山涧冒黑烟，俺们猜是山妖作祟，可没人敢靠近。”
“明日我随你回去。” 我递给王二一张护身符，“把这个烧成灰兑水喝，能压制伤口的阴气。” 他千恩万谢地走了，珍香的声音在剑穗中响起：“那山妖是山涧阴气积年所化，靠吸食活物精气修行，虽不致命，却也害人不浅。”
次日清晨，我们跟着王二来到西山村。刚进村口，就见几个村民围着晒谷场议论，地上散落着几片带血的鸡毛。一个老妇人抹着眼泪：“昨夜刚孵的小鸡，转眼就没了三只！” 珍香突然握紧我的手腕：“道爷，山妖在村后山涧，正盯着晒谷场的鸡鸭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村后悬崖下的山涧确实飘着淡淡的黑烟。“王二，让村民把家禽都赶回家，别靠近后山。” 我叮嘱道，随即与珍香往山涧走去。越靠近，阴气越重，涧水泛着墨色，岸边的石头上布满抓痕，隐约能看见几撮灰褐色的兽毛。
“出来吧。” 我对着山涧喊道，阳天剑在手中转了个剑花，却没有催动阳气，“我知道你在，若肯离去，便饶你一次。”
山涧突然传来 “嗷” 的一声怪叫，一只半人高的怪物窜了出来。它浑身长满灰毛，脑袋像狐狸，却长着狼的利爪，双眼闪着绿光，正是那只山妖。珍香的剑魂化作赤光飞出：“道爷，它刚吸食了鸡的精气，阴气正盛！”
山妖扑过来时，我侧身避开，指尖凝出一缕极细的阳气，轻轻点在它的额头。这是我近来悟出的法子，以往对付阴邪总习惯用阳炎强行摧毁，却难免波及周遭，如今道心平和，反而能精准控制阳气，只诛阴邪不伤本体。山妖惨叫着后退，身上的灰毛开始冒烟，却没有燃起大火 ——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既能驱散阴气，又不会让它的尸身污染山涧。
“还不走？” 我沉声喝道。山妖却突然转头，朝村子的方向窜去。珍香早已预判到它的动向，赤光化作屏障挡在前方，阳气灼烧着山妖的皮毛，它哀嚎着退回山涧。我趁机将提前画好的净化符掷过去，符咒贴在山妖身上，“滋滋” 冒起白烟，它的身形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黑气消散在阳光里。
回到村里时，村民们正围在晒谷场等候。见我们回来，王二急忙上前：“道长，那山妖……”“已经除了。” 我笑着点头，“山涧的阴气我也净化了，以后不会再出事。” 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猎户李大胆举着包扎好的胳膊跑来：“道长，您给的护身符真管用，伤口不疼了！”
当晚，村民们杀了只公鸡招待我们。饭桌上，村长颤巍巍地拿出一块青石板：“道长，俺们没啥值钱的，这碑上刻了您的事迹，立在村口，让后人都记得您的恩情。” 石板上刻着 “护世道爷除山妖，西山村永记”，字迹虽粗糙，却透着真诚。我连忙扶起村长：“护佑百姓本就是道者的本分，这碑我愧不敢受。”
“您就收下吧！” 王二喊道，“苏州有枫桥碑，洛阳有鼓楼碑，俺们西山村也得有！” 珍香的剑魂在剑穗中轻笑：“道爷，百姓的心意，收下便是。” 我望着满桌的笑脸，终究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半年，我们又走过了许多地方。在黄河边，收服了偷食船夫干粮的河妖，百姓用桃木为我们立碑；在蜀道上，破除了邪术师的害人符咒，山民将我们的事迹唱成山歌；在岭南的雨林里，驱散了让孩童夜哭的树煞，瑶寨的姑娘们织了块绣着阳符的手帕送我。
珍香的感知范围越来越广，有时刚进入某片地域，她就能说出哪里有阴邪，甚至能判断出是小妖还是小煞。“道爷，东北方八十里有处破庙，藏着只饿死鬼，没害人，只是偷点供品。”“西南方五十里的老宅里有阴气，是百年前的旧物所化，不伤人。” 每次她预警，我都尽量用最温和的方式处理，或是超度，或是净化，极少再动剑斩杀。
这日，我们按玄机子的指引，前往五行祭坛。祭坛分布在天下五方，东方属木，南方属火，西方属金，北方属水，中央属土，正是永恒阳阵的五个阵眼。刚到中央土祭坛，就看见玄机子站在祭坛下等候，他身旁放着个木匣，里面整齐地叠着些纸卷。
“张道长来得正好。” 玄机子笑着迎上来，“这是各地百姓送来的护世事迹，我都整理好了。” 我翻开纸卷，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有苏州枫桥的商旅写的，有西山村王二口述的，还有蜀道山民画的简笔画，画中我举着剑，珍香的剑魂在旁发光。
祭坛中央的石碑上，刻着五行符文，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温润的金光。“永恒阳阵的光芒很稳定。” 玄机子望着石碑，语气却有些凝重，“我夜观天象，幽冥界暂无异动，但千年之后，阴气可能会暴涨，形成‘千年幽冥劫’，到时候屏障或许会被冲破。”
我心中一沉，想起沙漠王临终前的话。“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珍香的声音带着担忧。玄机子指了指那些纸卷：“传承。我们今日护世，教百姓抵御阴邪，立碑记录事迹，都是为了千年后的道者铺路。” 他打开木匣，取出三块令牌 —— 正是水乡子、草原王和沙漠王留下的，“这三块令牌我已炼化，能暂时压制幽冥界的阴气，但千年后还需后人接续。”
夕阳照在五行祭坛上，将石碑的影子拉得很长。玄机子将木匣递给我：“这些事迹和令牌，就交给你保管吧。茅山乃道教圣地，最适合传承护世之道。” 我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不仅是纸卷和令牌，更是天下百姓的信任，是后世道者的希望。
“我会好好保管的。” 我郑重地点头，阳天剑在手中微微震颤，剑身的朱雀纹路泛着红光，像是在回应我的决心。珍香的剑魂从剑穗中透出微光，轻轻触碰着石碑上的符文：“道爷，不管千年后发生什么，我们都守住了现在。”
离开祭坛时，暮色已浓。远处的村庄传来犬吠，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安宁景象。我望着手中的木匣，想起走过的三千里路，想起那些立在各地的护生碑，想起百姓们一声声 “护世道爷”。或许千年之后，我早已不在，但这些事迹会流传下去，这些护生碑会提醒后人，曾有道者为守护人间安宁而奔波。
珍香突然轻笑道：“道爷，南方三十里有个小镇，好像有户人家闹老鼠精，我们去看看？” 我笑着点头：“好，去看看。” 月光洒在我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阳天剑的剑鞘上，还沾着西山村的泥土，枫桥的露水，以及五行祭坛的金光。
护世的日常还在继续，或许没有对抗幽冥煞那般惊心动魄，却同样重要。因为每一次净化阴邪，每一次教百姓道法，每一块立起的护生碑，都是在为千年后的安宁埋下种子。只要这颗种子不灭，人间就总有希望。
我握紧阳天剑，加快了脚步。前方的小镇灯火通明，像是黑暗中的星辰，指引着我们前行的方向。珍香的剑魂在剑穗中轻轻哼唱，歌声伴着晚风，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