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史珍香的剑柄站在三清殿的丹陛上，指尖还残留着昨夜破蛹时的暖意。殿内三十余名村民刚喝下玄机子熬的驱邪汤，脸色虽仍苍白，眼中已多了些生气 —— 小石头正趴在他爹膝头，用布巾擦拭着猎户粗糙的手掌，那双手昨日还在尸蛹里与虫蛊抗争，今日已能轻轻抚摸儿子的发顶。
“道爷，东边天际不对劲！” 赵虎的吼声突然从观门方向传来，打断了这片刻的安宁。他右腿的伤口刚用聚阳露包扎好，此刻正扶着门柱往外张望，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我心头一沉，快步踏上观前石阶。晨雾本还未散，可东方的天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 不是乌云蔽日的昏沉，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像有无数墨汁泼洒在苍穹上，连朝阳的微光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更诡异的是，那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如潮水般朝着青云观涌来，所过之处，飞鸟惊鸣着坠向地面，枝头的晨露瞬间凝结成冰。
“是阴气......” 玄机子拄着桃木杖赶来，道袍下摆被风卷得猎猎作响，他枯瘦的手指掐着法诀，脸色愈发凝重，“百年不遇的浓煞，比当年阴罗教围攻青城山时还要凶戾。”
说话间，那团黑雾已逼至观前半里之地。雾气中隐约传来战船鼓点般的轰鸣，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还有教徒们沙哑的吟唱 —— 那调子与湘江遇到的阴罗教徒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威严。黑雾翻涌间，数十具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青灰色的躯体上缠着锈蚀的铁链，正是阴罗教用活人炼制的尸傀。
“哐当” 一声，观门左侧的青铜钟突然无风自鸣，钟身布满的符文亮起微弱金光，却在黑雾的压迫下瞬间黯淡。我低头看向掌心的史珍香，剑身上的金光竟也开始颤抖，像是在畏惧这股邪异之力。
“张守义！” 一声低沉的喝问突然穿透黑雾，如惊雷般在观内炸响。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无数冤魂在同时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耳道往脑子里钻，“藏了三日，终究还是要出来受死！”
黑雾猛地炸开一道缺口，数百名黑衣教徒簇拥着一道身影缓步而出。那人头戴紫金冠，身披绣着骷髅纹的黑袍，面容苍白如纸，双目却泛着暗红的光 —— 正是阴罗教教主。他右手托着一颗拳头大的晶石，晶石通体呈暗血色，表面缠绕着无数细密的黑线，像是有活物在里面蠕动，最骇人的是，晶石中心竟隐约可见一缕金色雾气流转，那是...... 龙气！
“血晶核心......” 玄机子倒吸一口凉气，桃木杖在地上戳得砰砰作响，“他竟真的挖了前朝皇陵，吞噬了皇室龙气炼制成邪物！”
教主似乎很满意我们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左手捏诀，托着血晶核心的右手猛地向上一抛，晶石瞬间升至半空，黑雾如潮水般涌向晶石，在其周围凝成一道数十丈高的黑色气旋。“轰” 的一声巨响，气旋炸开，无数暗红色的雨滴从黑雾中坠落，如同一道道血线直扑青云观 —— 那不是寻常的雨，每一滴都泛着诡异的红光，落地时发出 “滋滋” 的声响，竟能腐蚀青石板。
“护住阵眼！” 我厉声喝道，同时纵身跃下石阶。玄阳三才阵的三处世眼立刻泛起金光，藏经阁方向的无根水化作水幕，观门处的千年松针燃起阳炎，三清殿供桌上的蚌珠则释放出温润光晕，三道金光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巨大的金色护罩将青云观笼罩。
可那血雨落在护罩上的瞬间，护罩竟剧烈震颤起来。我清晰地看见，暗红色的雨滴沾到金光，便化作缕缕黑烟钻进护罩，护罩上的符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更让人心惊的是，阵眼处的三玄阳之物竟同时发起抖来 —— 藏经阁的无根水开始变得浑浊，水面泛起细密的黑泡；观门的松针燃着的阳炎忽明忽暗，叶片边缘已染上焦黑；最要命的是三清殿的蚌珠，珠体上的金光渐渐黯淡，表面竟浮现出与血晶核心相似的黑线。
“张守义，你以为凭这三样破物就能拦我？” 教主的笑声透过黑雾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妄，“前朝龙气孕养的血晶核心，专克世间阳物！这玄阳三才阵，今日便要沦为我的养料！”
我握紧史珍香，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昨夜破蛹耗尽了不少阳气，此刻护罩震颤得越来越厉害，掌心的灵剑也跟着发烫，不是之前的温润暖意，而是像有团火在剑身处燃烧。突然，剑身猛地挣脱我的掌心，化作一道银芒直飞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三圈后，竟缓缓凝聚成一道人形虚影。
那是个身着素白剑裙的女子，眉眼清丽，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银辉，只是身形有些虚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悬浮在护罩内侧，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几分熟悉的温和 —— 那是史珍香！是我的灵剑凝聚出的剑魂虚影！
“道爷。” 她的声音清冽如泉，与剑身在手中时的嗡鸣截然不同，却又带着某种一脉相承的灵性，“我能感觉到，血晶核心里藏着他的本源阴气，龙气虽强，却被他强行扭曲，核心内部有处最薄弱的节点，只要击碎那里，他的阴气就会彻底溃散。”
我怔怔地望着她，喉咙有些发紧。自湘江得此剑以来，她陪我斩水煞、破尸蛹，剑身的血纹曾黯淡也曾发亮，却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形态。此刻她就站在我面前，眉眼间的决绝竟与我记忆中某位故人隐隐重合，心口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连护罩震颤带来的恐慌都淡了几分。
“核心的节点......” 我抬头望向半空的血晶核心，暗红色的晶石在黑雾中缓缓旋转，表面的黑线蠕动得越来越快，“如何才能靠近？护罩快撑不住了。”
史珍香的虚影转向血晶核心，银辉般的发丝在风中飘动：“我的剑魂能暂时引动三玄阳之物的阳气，制造缺口，但缺口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道爷需要借着阳气掩护，用我刺穿核心左侧的黑线交汇处 —— 那里是龙气与阴气的临界点，也是他的死穴。”
话音刚落，她便抬手一挥，周身的银辉暴涨，直扑三个阵眼。史珍香的虚影与无根水的水幕相触时，浑浊的水面瞬间清亮，金色的水纹顺着她的指尖蔓延，重新凝成坚固的水墙；她掠过观门的松针时，阳炎猛地窜起三尺高，焦黑的叶片褪去暗沉，重新焕发出翠绿光泽；最后她落在三清殿的蚌珠上，珠体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表面的黑线如遇烈火般迅速消退。
“就是现在！” 史珍香的声音陡然拔高。三处世眼的金光同时暴涨，在空中汇成一道金色光柱，狠狠撞向护罩上最薄弱的位置。“轰” 的一声，护罩被撞开一道丈许宽的缺口，缺口处的金光形成一道临时通道，直通向半空的血晶核心。
“找死！” 教主见状怒吼一声，左手猛地向下一按。黑雾中突然冲出数十具尸傀，青灰色的躯体撞在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血晶核心表面的黑线突然暴涨，化作无数条黑蛇直扑缺口。
“赵将军，护住阵眼！” 我大喝一声，纵身跃向缺口。赵虎立刻挥舞长刀，带着几名年轻渔民守在观门阵眼，长刀劈砍间，阳炎顺着刀刃蔓延，将扑来的黑蛇斩得粉碎。玄机子则跪在三清殿供桌前，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蚌珠的金光愈发耀眼，不断修补着护罩的裂痕。
史珍香的虚影紧随我身后，银辉在我周身凝成一道防护层。黑蛇撞在防护层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化作缕缕黑烟。我踩着金光通道向上疾驰，离血晶核心越来越近，能清晰看见晶石表面的纹路 —— 那些黑线竟是无数细小的冤魂，在龙气的束缚下痛苦挣扎，核心左侧果然有处黑线交织的节点，节点处的龙气最弱，泛着淡淡的灰光。
“道爷，就是那里！” 史珍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握紧她的本体灵剑，将体内剩余的阳气尽数灌入剑身，银芒瞬间暴涨，如同一道银色闪电直刺血晶核心的节点。
“不 ——！” 教主的怒吼声刺破天际。就在剑尖即将触到节点的瞬间，血晶核心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红光，无数条金龙虚影从晶石中冲出，直扑我的面门。那些金龙虽被阴气扭曲，却仍带着皇室龙气的威严，鳞片划过空气时，竟能撕裂我的防护层。
史珍香的虚影立刻挡在我身前，银辉暴涨间，与金龙虚影撞在一起。“噗” 的一声，她的身形淡了几分，却依旧死死挡在我面前：“道爷，快！我撑不了多久！”
我咬紧牙关，借着她抵挡金龙的间隙，猛地将史珍香刺入血晶核心的节点。“咔嚓” 一声脆响，晶石表面的黑线瞬间断裂，无数冤魂从裂缝中涌出，发出解脱般的嘶吼。血晶核心开始剧烈震颤，暗红色的晶石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在半空中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黑雾中。
失去核心支撑的黑雾瞬间紊乱起来，原本凝聚的阴气如潮水般退去，空中的血雨也戛然而止。教主捂着胸口后退数步，苍白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嘴角不断涌出黑血：“张守义...... 我不会放过你......” 他转身一挥黑袍，带着剩余的教徒和尸傀钻进紊乱的黑雾中，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落在观前石阶上，史珍香的虚影缓缓飘回剑身，银辉渐渐黯淡，最终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剑体。灵剑重新落回我手中，剑身的血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色纹路，握着剑柄的瞬间，能清晰感觉到她传递来的疲惫与安心。
护罩上的金光渐渐收敛，三玄阳之物重新归于平静，只是蚌珠的光泽比之前更加温润，松针和无根水也多了几分灵性。赵虎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长刀拄在地上，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道爷，这下阴罗教的教主该元气大伤了！”
玄机子也缓步走来，捋着胡须叹气：“可惜让他跑了，不过血晶核心已毁，他短时间内再也无法炼制邪物。” 他看向我手中的史珍香，眼中满是惊叹，“没想到这灵剑竟有如此灵性，剑魂凝聚成形，真是闻所未闻。”
我轻抚剑身，史珍香传来一阵温和的震颤，像是在回应我的抚摸。抬头望向天际，黑雾已散去大半，朝阳的微光穿透云层洒在青云观上，将殿顶的琉璃瓦照得熠熠生辉。殿内的村民纷纷走出，小石头第一个冲过来，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笑：“道长，坏人被打跑啦！”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扫过观内众人 —— 赵虎捂着伤口却笑得爽朗，玄机子望着朝阳面露欣慰，渔民们互相搀扶着整理破损的衣物，刚获救的村民们对着三清殿的方向深深鞠躬。掌心的史珍香依旧温润，远处的黑雾彻底消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只是我知道，这并非结束。教主虽逃，阴罗教未灭，他定会卷土重来。但此刻站在青云观的晨光里，握着手中的灵剑，看着身边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们，我突然不再畏惧。史珍香的剑魂与我的道心已然共鸣，三玄阳之物的阳气仍在流转，只要道心不灭，守护的信念便不会消散。
朝阳越升越高，将青云观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握紧史珍香，望着教主逃离的方向，心中已然做好了准备 —— 下一次相遇，定要彻底铲除这世间邪祟，还苍生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