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央那根斜插着的未爆弹,从最开始的恐惧之源,渐渐变成了一个尴尬的“装饰品”。它就像个脾气暴躁但暂时睡着的邻居,你知道它随时可能炸毛,但在它醒来之前,你不得不学着与它共存。
江屿严格划定了以弹坑为中心,半径十米的“绝对禁区”,用捡回来的、烧得半焦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严肃告诫所有人,尤其是阿古,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阿古对此颇有些遗憾,他那“拆弹专家”的梦想虽然破灭了,但新的灵感又如同雨后狗尿苔般冒了出来。
“老大,你说…咱们能不能把它废物利用一下?”这天下午,趁着清理废墟的休息间隙,阿古凑到江屿身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盯着那个黑色金属长杆。
“怎么利用?拿来当晾衣杆?还是当图腾柱拜一拜?”江屿头也不抬,正在用石斧修理一段被炸歪的篱笆桩。修复防御是当前仅次于生存的头等大事。
“哎呀,格局打开嘛!”阿古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你看啊,这玩意儿,天上那些‘血眼’肯定能认出来,对吧?这是他们的‘特产’啊!咱们要是把它稍微…嗯…加工一下,立在营地最显眼的地方,比如…那个塌了一半的了望塔顶上!”
江屿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阿古受到鼓励,更加兴奋:“然后呢,咱们再把独眼那家伙…呃,当然他现在已经嘎了,但我们可以用他的衣服啊,做个稻草人什么的,绑在未爆弹下面!这样天上那些家伙再用‘千里眼’看下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哇!他们的炸弹没炸!下面还绑着个他们自己人(的替身)!他们会怎么想?”
莉莉正在旁边筛选还能吃的粮食,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他们会想,‘这群土着真变态,喜欢收集我们的失败品和尸体’?”
“不对!”阿古一脸“你们太缺乏想象力”的表情,“他们会疑惑!会犹豫!会想‘这啥情况?是挑衅?是警告?还是某种我们不懂的投降仪式?’这一犹豫,不就给咱们争取时间了吗?这就叫…叫…战略性碰瓷!用他们的东西,恶心他们自己!”
江屿沉默了片刻,居然觉得阿古这异想天开的计划,听起来荒诞,但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歪理?在无法有效沟通的情况下,任何能让对方产生疑虑、延缓下一次攻击的手段,都值得考虑。当然,把未爆弹再搬动立起来的风险太高,直接被否决了。
“未爆弹不能动。”江屿最终说道,“不过,用残破的旗帜或醒目的标记,在营地内制造混乱、错误的信号,这个思路…可以保留。”
虽然没有完全采纳他的“碰瓷计划”,但得到了部分肯定,阿古还是像得了奖状一样,美滋滋地继续去搬砖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莉莉看着阿古的背影,摇了摇头,对江屿低声道:“有时候我真佩服他,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
江屿微微扯了下嘴角:“也许这就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乐观,在这种绝境下,本身就是一种宝贵的武器。
修复工作进行得缓慢而艰难。篱笆墙的缺口太大,短时间内无法完全修复,只能用剩下的木料和石头堆砌起一道临时的、低矮的障碍。山洞口的落石被小心地清理开一部分,确保进出通畅,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山洞已经不再绝对安全。
巴勒负责警戒和狩猎,他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爆炸的巨响和冲击波驱散了附近的大部分动物,短时间内获取新鲜肉食会变得困难。而且,他在南部丛林边缘,再次发现了那种巨大而怪异的脚印,似乎那个“无形之物”并未被天空的打击吓退,反而…被吸引了过来?
“它在观察。”巴勒言简意赅,脸色凝重,“观察我们如何应对这场灾难。”
石根则变得更加沉默,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雕刻。他不再雕刻具体的场景或符号,而是开始雕刻一些扭曲的、仿佛在痛苦挣扎的线条和漩涡,看得人头晕目眩,心生烦躁。当江屿询问他这些雕刻的含义时,他只是指着南方,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某种…催促?
仿佛在说,时间不多了,必须去那里,必须面对。
夜晚再次降临,失去了完整篱笆保护的营地,显得格外脆弱和空旷。众人围坐在远离弹坑的、新升起的篝火旁,气氛沉闷。失去了独眼这个明确的内部威胁,但外部威胁却变得更加立体和迫近——天空的毁灭打击,南方智慧生物的窥伺,以及石根暗示的、洞穴深处的未知恐怖。
毛球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它不再调皮捣蛋,而是安静地趴在莉莉腿上,耳朵却时刻竖着,警惕地转动,捕捉着黑暗中最细微的声响。
阿古为了活跃气氛,开始吹嘘他当年在街头如何用类似“碰瓷”的手法,智斗恶霸、保护弱小(主要是保护他自己不被收保护费)的“光辉事迹”,虽然漏洞百出,但总算给这死寂的夜晚带来了一点生气。
然而,就在阿古讲到最关键的时刻——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但又持续不断的摩擦声,从营地外围,那片被炸毁的篱笆缺口外的黑暗中传来。
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脚步走路,又像是…爪子轻轻刮过地面的声音。
所有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巴勒瞬间抓起了手边的木矛,眼神锐利如刀,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江屿缓缓站起身,手按在了腰间的铁匕首上。
莉莉紧张地抱紧了毛球。
阿古的嘴巴还保持着吹牛时的o型,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沙沙”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响了起来。
而且,似乎…更近了。
新的危机,并不总是来自天空。有时候,它就从你最熟悉的黑暗中,悄然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