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空气潮湿而滞重,混合着泥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气味。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从之前的狂暴嘶吼变成了沉闷的呜咽,但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这反而更让人不安,仿佛暴风雨正在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轮更猛烈的冲击。
四个人加上一只兽,挤在逼仄的空间里,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毛球似乎终于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轻轻“吱”了一声,在莉莉腿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江屿靠着冰冷的石壁,感觉体力在一点点恢复,但大脑却像上了发条一样停不下来。他借着从藤蔓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或许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打量着眼前的同伴。
巴勒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假寐,但江屿知道他肯定醒着,那双耳朵恐怕比毛球还灵,正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阿古则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胳膊上,眼神有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还在为失去的营地难过,或许在担忧未知的前路。莉莉则显得最为不安,她紧紧挨着巴勒,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偶尔会偷偷看一眼江屿,仿佛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 reassurance (保证)。
“咳,”江屿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都休息得怎么样了?”
巴勒缓缓睁开眼,阿古和莉莉也立刻看向他。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江屿开门见山,“这个石缝只能临时躲藏,太靠近河床,他们带着猎犬,很容易顺着气味找过来。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撑不了多久。”
“去……去哪里?”莉莉小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去我们之前勘探过的,南边那个有泉眼和更多食物的地方。”江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肯定,“那里更远,地形也更复杂,不容易被找到。而且,我们之前不是偷偷运过去一些物资吗?至少能应应急。”
他指的是之前“狡兔三窟”计划中,秘密前置到“二号点”附近隐藏起来的那部分物资。虽然不多,但关键时刻能救命。
阿古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对!我们有藏东西!还有那个泉眼,水是甜的!”他对于“探索”和“行动”总是抱有最大的热情,尤其是在这种沉闷压抑的时刻。
巴勒点了点头,嘶哑地开口:“那个地方……可以。但路不好走,尤其是这种天气。”他指了指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而且,我们不知道黑石的人追到哪里了。”
这正是最棘手的问题。他们像是在玩一场黑暗中的捉迷藏,既要尽快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又要时刻提防着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追兵。
“所以,我们需要计划。”江屿用木棍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划拉着,虽然看不清,但动作能帮助他理清思路,“第一,确定路线。不能走河床了,太明显。我们得从林子里穿过去,虽然难走,但更隐蔽。”
“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绕过几个陡坡。”巴勒接口道,他在这片丛林里生活的时间最长,对地形了如指掌。
“好。第二,出发时间。不能等天完全亮,那时候视线好,我们也更容易暴露。就在黎明前最暗的时候动身,趁他们可能还在休整或者搜索河床区域。”
“第三,分工。”江屿看向三人,“巴勒,你负责带路,你的经验最重要。阿古,你负责警戒侧翼和后路,你的耳朵和眼睛尖。莉莉,你跟紧巴勒,照顾好自己和毛球。我断后,注意清除我们留下的痕迹。”
安排妥当,众人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分工,迷茫和恐惧似乎也被驱散了几分。
“可是……”莉莉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他们随身携带的、此刻显得格外沉重的应急背包,“这些东西……太沉了,走林子会慢很多。”背包里主要是食物、水、盐和工具,每一样都关乎生存,但背着它们在泥泞茂密的丛林中长途跋涉,绝对是巨大的负担。
江屿看着那几个背包,也皱起了眉头。这确实是个问题。之前为了保险,把家当都背出来了,现在却成了拖累。
“精简。”江屿果断道,“只带最必要的。食物只带三天的量,水袋装满就行,工具只留燧石刀和一把小石斧,盐带一小罐,其他的……暂时埋在这里,做上标记,等安全了再回来取。”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宝贵的生存物资。但在逃命的时候,速度和隐蔽性比物资更重要。
几人没有异议,立刻开始行动。在微弱的光线下,他们重新整理背包,将一部分相对不那么紧急的物资(比如多余的肉干、一些备用工具)用油皮包好,小心地埋在石缝深处一个干燥的角落,并做了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隐蔽标记。
做完这一切,背包果然轻了不少。但每个人的心情却更加沉重。这一次次的放弃和转移,像是在不断地剥落他们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家底”。
“别灰心,”江屿看着大家有些沮丧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咱们几个还在,这些东西以后都能再弄回来。就当……就当是搬家了,暂时租了个小点的房子,以后有钱了再换大别墅!”
他这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让阿古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连莉莉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巴勒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缓和了些。
是啊,搬家。虽然这“家”搬得狼狈不堪,前途未卜,但至少,他们还拥有彼此,还拥有活下去的意志。
石缝外,风雨声似乎更弱了,天际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黎明,快要到了。
短暂的休息和议事结束,更艰难、更漫长的逃亡,即将在晨曦来临前,再次展开。他们必须赶在猎犬鼻子恢复灵敏、追兵视野开阔之前,消失在茂密的南部丛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