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物质储备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峰值,日常劳作也因季节转换而进入新的节奏后,江屿发现自己拥有了更多“闲暇”去观察和思考。他的目光,不再仅仅局限于自身的营地和直接威胁,而是开始投向更广阔的、围绕着这片小小领地的生态圈,以及其中错综复杂的“社交”网络。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个网络中的一个特殊节点。
这种认知的深化,始于对毛球行为的进一步解读。
毛球早已不再是那个只知偷食和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它现在俨然是营地不可或缺的成员,甚至拥有了一定的“外交”职能。江屿注意到,毛球偶尔会离开营地一段时间,回来时并非总是空手,有时会叼着某种江屿没见过的、色泽奇异的果子,或者一只肥硕的昆虫。它似乎有着自己的“社交圈”和情报来源。
更让江屿感兴趣的是,毛球开始表现出对其他动物的一定程度的“影响力”或“沟通能力”。
比如,那群经常在营地外围灌木丛活动的、类似松鼠的小型啮齿动物。起初,它们对毛球和江屿都充满警惕,稍有动静便四散奔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是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或许是毛球在其中起到了某种缓和作用(江屿几次看到毛球和它们在同一片区域觅食,并未发生冲突),这些小东西的警戒距离明显缩短了。它们甚至敢在毛球不远处啃食草籽,偶尔还会和毛球进行一种快速的、江屿无法理解的、包含特定叫声和肢体动作的“交流”。
江屿将这群小家伙命名为“灌木哨兵”。它们的存在,无形中成了营地最外围的活体警报器。任何不寻常的大型生物靠近,它们都会率先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并迅速逃窜。这为江屿提供了比他的绊索警报器更早、也更灵活的预警。
还有那些经常在固定时间出现在溪流边饮水的、类似鹿或者羚羊的中型食草动物。江屿通过了望塔观察它们很久了,它们机警而敏捷,是那只大猫潜在的主要猎物之一。江屿从未试图接近或狩猎它们(难度太大,且容易引发与顶级掠食者的直接冲突),而是保持着一种远距离的“观察与被观察”的关系。
有趣的是,这些“溪边饮客”似乎也默认了江屿这个不构成直接威胁的“两脚固定景观”的存在。它们来饮水时,虽然依旧警惕,但不再像最初那样,一看到江屿的身影就立刻惊逃。有时,江屿在取水时与它们不期而遇,双方会陷入一种短暂的、互相打量的静止,然后各自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事情——江屿打水,它们喝水。
这种微妙的“邻里”关系,让江屿感到一种奇异的融入感。他不再是这个生态圈里一个纯粹的、格格不入的破坏者或掠夺者,而是在某种程度上,被接纳为了一个背景板,一个需要被纳入行为计算的环境因素。
他甚至开始识别一些“独行侠”。比如一只总是独来独往、动作异常谨慎的老年野猪,江屿称它为“孤胆将军”;还有一只羽毛艳丽、叫声独特、似乎拥有固定领地的鸟类,江屿叫它“花腔男高音”。观察这些固定“居民”的行为模式、活动路线和彼此间的互动(或回避),成了江屿一项新的、充满趣味的“业余爱好”。
当然,这个“社交网络”的核心,依旧是那只金棕色的大猫。它与江屿的关系最为复杂和紧张,但也最为“深刻”。几次对峙和暴雨中的僵持,似乎在双方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基于实力评估和风险计算的、独特的“相互认知”。它依旧在它的领地上巡逻,偶尔会出现在了望塔的视野边缘,或者留下新鲜的足迹,但它不再轻易靠近营地核心区,尤其是江屿加强了心理威慑之后。江屿感觉,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动态的、不言而喻的“互不侵犯条约”,尽管这条约的约束力有多强,谁也无法保证。
江屿开始有意识地维护和利用这个“社交网络”。他不会去主动打扰那些“灌木哨兵”和“溪边饮客”,甚至有时会故意留下一些吃剩的果核或无法利用的动物内脏在远离营地的地方,算是一种无形的“纳贡”或“善意释放”。对于毛球带回来的新奇食物,他会谨慎验证,这无形中扩大了他的可食用植物图谱。
他甚至尝试通过观察动物的异常行为来预测天气或潜在危险。比如,如果“灌木哨兵”异常安静,或者“溪边饮客”提前、大规模地离开常去的饮水点,可能预示着恶劣天气或大型掠食者的靠近。这些来自“原住民”的预警,往往比他自己观察云层还要灵敏。
这天下午,江屿坐在洞穴口,一边用燧石刀修整新的箭杆,一边看着毛球和几只“灌木哨兵”在十几米开外“各忙各的”——毛球在扒拉一个土洞,几只小松鼠则在旁边的树上敏捷地跳跃觅食,彼此相安无事,甚至偶尔会停下来互相看一眼。
一种莫名的和谐感涌上心头。
“毛球,看来咱们在这儿,也算是混成‘地头蛇’了,黑白两道……啊不,是丛林百兽,都得给几分面子。”江屿笑着调侃道。
毛球似乎听懂了“毛球”两个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它的挖掘大业。
江屿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这种“和谐”是脆弱的,建立在互不侵犯和实力平衡的基础上。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无论是来自外部还是内部,这看似平静的“社交网络”便会瞬间崩解。
但至少在此刻,他享受着这种作为生态圈一份子的奇妙感觉。他不是征服者,也不是纯粹的过客,而是一个参与者,一个观察者,一个在静谧之下,与无数生命共同编织着孤岛故事的独特存在。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六十六道痕迹,在旁边画了一个简单的网状结构,网络的中心是一个小人(代表自己)和一只小兽(毛球),网络的各个节点上,则连接着代表松鼠、鹿、鸟、野猪以及那只大猫的简笔画。
第六十六天,超越物质生存,深入观察自身在岛屿生态圈中的位置。与“灌木哨兵”、“溪边饮客”等形成微妙共存关系,与顶级掠食者维持动态平衡。毛球展现出“社交”中介作用。意识到自身已成为本地“社交网络”特殊节点,通过观察动物行为获取信息,体验作为生态参与者的独特融入感。
他收起金属片,望向那片生机勃勃又暗藏规则的丛林。生存,在此刻不仅仅是活下去,更是一场与周遭万物无声的交流与共舞。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讲述着故事,而他,有幸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并开始尝试着,去读懂其他角色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