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内室的窗棂半掩,暖黄的烛火映着窗上的雨痕,明明灭灭。
周老夫人坐在铺着软垫的椅上,指腹摩挲着腕间温润的玉镯,目光落在面前立着的少年身上——周珩安一身锦袍,袍角还沾着些雨珠。
她轻轻抬了抬手,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度。“珩安,过来,坐祖母身边。”
周珩安喉结动了动,低低唤了声:“祖母……”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沉郁,他依言上前,在她身侧的绣墩上坐下,眼帘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老夫人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语重心长:“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府里人都看在眼里。我老了,眼也花了,却也晓得你心里装着事——关于你和公主,到底是少年人的心悦,还是一时的执念,我想你是分的清楚的。”
她顿了顿,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也懂你心里的别扭。可珩安啊,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你若真一时糊涂,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到时候你和公主之间那点情分,可就被伤得干干净净,再难和解了。”
周珩安指尖微微蜷缩,落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终是低低应了声:“孙儿知道了。”
“但愿你真的知道。”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窗纸上,淅淅索索的,像在替他藏着没说出口的心事。
夜深
三更梆子刚过,周府的书房还亮着一盏孤灯。灯芯跳动,将主位上少年的影子拉得狭长,周珩安指尖捏着枚冷玉棋子,指腹反复摩挲着纹路,眼底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主上,那宋氏公主的意思,是今晚动手?”杨狂大步流星进了书房,玄色劲装沾着夜露的寒气,他眉头拧成死结,掌心不自觉攥紧了腰间佩剑,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紧张。
棋子“嗒”地落回棋盘,周珩安抬眼时,眸底已没了半分暖意:“是。遣人来送别,哪真的是给我祖母告别的心意,不过是借着由头,来警告我罢了。”他指尖点了点桌案上的玉簪,冷光顺着簪头纹路漫开,像淬了冰。
“那我们要有所行动吗?”杨狂往前半步,语气陡然凛冽,“属下派人盯了三日,宋氏的人总在吴林府邸附近打转,形迹鬼祟得很——她们十有八九,会对吴林动手!”
周珩安却缓缓摇了头,指节敲击着桌案,节奏沉稳得反常:“不。她既敢主动送消息来挑衅,无非两种心思:要么是对今晚的布置有十足把握,要么是早留了万全退路,算准了我们不敢动。”他抬眼看向杨狂,目光锐利如刀,“眼下我们的先锋部队没到洛阳之前,无法快速抵达京城,那主动权就不在我们手上,只能任她们拿捏。”
“任她们拿捏?”杨狂攥着剑柄的手更紧,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不甘,“那她们……真会杀了吴林?”
“杀不了。”周珩安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棋子,落子的动作干脆利落,“吴林手里握着暴乱和投毒的证据,她们要留着活口审问,绝不会轻易动手。”
杨狂眼睛一亮,刚要开口:“那我们要不要趁夜……”话没说完,就被周珩安的眼神打断。
“不必。”周珩安指尖按住棋盘上的“帅”位,声音压得极低,“吴林这颗棋子,留着比除了有用。总要让宋氏觉得,我们还在被动防御,才能让她们放松警惕——等我们的人一到,才有机会翻盘。”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夜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灯芯猛地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叠在墙上,像藏在暗处的蓄势之兽。杨狂看着主位上少年沉静的侧脸,终是松了攥剑的手,躬身应道:“属下明白了。”
周珩安指尖又落一子,棋盘上的局势愈发胶着。他目光扫过窗外沉沉夜色,声音压得更低:“你再去盯紧吴府,只看不动,但切记别露了踪迹。”
杨狂拱手应下,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却被周珩安叫住。“等等。”周珩安拿起桌案上一枚青铜令牌,递了过去,“若真到了万不得已,凭此令调动城西暗卫,先保你自己脱身。”
杨狂接过令牌,入手冰凉,却觉心头一暖,重重点头:“属下遵命!”他大步离开书房,木门合上的瞬间,周珩安抬手按了按眉心。窗外月色被云层遮住,只剩孤灯映着他孤身一人的身影,棋盘上的棋子,还在等着最后的落子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