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张了张口说道:“这么快就要走?前几日见她还说扬州的荷花开得好,要多赏几日……”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春画的衣袖,像是在回想什么,“是京城那边催得紧?”
“是有公务在身,耽搁不得。”春画顺着话头应着,又补充道,“公主还说,感念老夫人这些日子时常送些点心汤水,心里记挂着您的好,只是此番走得匆忙,没能当面道谢,让奴婢务必把这份心意带到。”
周老夫人听了,才缓缓松开手,抬手拭了拭眼角,语气里带着些怅然:“说这些做什么,公主待我们周府的好以及在京城对我那孙子的照顾,老身都记在心里。”
周老夫人她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描金漆盒递给春画,“这里头是些新晒的茶,还有两匹苏绣的绢子,你替我带给公主,让她路上用着,也算是老身的一点心意。”
春画连忙起身接过,小心地抱在怀里:“奴婢一定送到。天色不早,奴婢还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多叨扰老夫人了。”
周老夫人点点头,亲自送她到门口,望着春画撑伞走进雨幕的背影,直到那抹青色彻底消失在巷口,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厅里的烛火映着她的身影,添了几分寂寥。
檐外细雨如丝,织成一张朦胧的帘幕,将周府庭院里的芭蕉叶打湿,晕出深绿的水痕,连空气里都浸着淡淡的水汽。
这一切,周珩安都看在眼里。
周珩安他隐在回廊的阴影中,玄色衣袍几乎与暮色融在一起,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暖黄的光偶尔掠过他清俊的眉眼,却照不透那双眸底的沉郁。
方才春画与他祖母的对话,他听得真切,却始终未曾露面,只任由那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幕里——而这一切,周老夫人是知道的。
“你怎么没给我提过要走的事情?”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回廊的寂静,周老夫人扶着侍女的手,缓缓往堂内主位走,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屏风后头。屏风是水墨竹纹的,薄纱轻晃,隐约能看见里头立着的身影。
周珩安闻声,才低了低头,从屏风后走出来。他身上的衣袍还带着几分室外的凉意,墨发一丝不苟地束着,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他本是该和宋霁一同回京城的,却至今没收到任何动身的通知。
这话不能说,周老夫人年纪大了,最是怕这些变数,只会让她不安心。
“祖母……”他开口时,声音放得轻缓,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我这边还没有想好……而且……”
余下的话没说完,他自己却先了然了。宋霁这么匆忙的离开,却没有告知于他,现在却让自己的婢女来向自己的祖母道别,自然是借祖母之手告诉自己。
“什么还没想好?”周老夫人的脚步顿住,还没等侍女将软垫铺好,便转过身看向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急切,语气也不由得重了些,“什么意思?不是要一同回京城的吗?怎么如今公主走了,你倒要留下?”
周珩安抬起头,迎上周老夫人担忧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瞒不过祖母,只能找个借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几分无奈:“扬州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好,辰平王妃的事情……所以,我的去留还要再议。”
听到这话,周老夫人才像是松了口气,由着侍女扶着,慢慢在主位上坐下。
她端起桌上温着的茶,指尖触到茶盏的暖意,才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这扬州的事情很复杂吗?我看你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的,连顿饭都没好好陪我吃。”
“嗯,是有些繁琐。”周珩安应着,上前几步,走到周老夫人身后,轻轻替她捏着肩膀。他的力道很轻,避开了祖母肩上的旧伤,声音也放得更柔,“但祖母放心,不过是些杂事,我能解决好。”
雨还在下,敲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周老夫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又问:“那公主……怎么走得这么急?”
“京城催的急。”周珩安的声音顿了顿,心底掠过一丝心虚,音量不自觉地放小了些。他不敢看祖母的眼睛,只能将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他哪里敢说,宋霁的“急”,或许从来都和京城的催促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