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与周珩安立在廊下，望着那几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玉带，眉头拧成一道浅川。
槐树叶被五月末的风卷得簌簌响，碎金般的日光透过叶隙砸在地上，晃得人眼晕，连风里都裹着股化不开的燥热，黏糊糊地贴在衣料上，闷得人心头发慌。
这是宋霁头一回主动接下这般棘手的案子，他垂眸望着青砖缝里钻出的杂草，指节泛白——她怕，怕自己办砸了，怕父皇母后失望的眼神，更怕辜负了身上这身绯色官袍。
而身旁的周珩安比她更甚，指腹反复摩挲着折扇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没出声。
事发到现在，周珩安他连杨狂的面都没见着，心底那股急切像藤蔓似的疯长，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更怕，怕这摊子事真要和自己扯上半分关系。
“周大人，你觉得叶霜华是个怎样的人？”宋霁忽然抬眼，目光落在廊外摇曳的槐树叶上，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的絮语，方才眼底的慌乱已被平静取代。
周珩安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回公主的话，微臣觉得她好强，骨子里总有股不认输的劲儿，寻常男子都及不上她。”
“我们来这扬州也有些时日了，”宋霁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平淡得几乎没有波澜，与前几日因案情焦灼而显露的情绪波动判若两人，“可事情不仅没解决，反倒越来越复杂——先是暴乱，再是虐疾，如今竟还牵扯出了前朝的旧怨。”
风又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份沉重。
周珩安望着宋霁挺直却略显单薄的背影，心底泛起一阵苦涩——只有他知道，从卷入这桩案子开始，宋霁今后的每一天，或许都将不得安宁，而这一切的开端，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好了，我们也去那李记看看，看看他那铺子里都有什么好玩儿的武器。”宋霁说着就往前走。
周珩安赶忙跟上。
两人刚掀帘走进李记兵器铺，一股混杂着铁器冷冽与桐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穿青布短打的伙计立刻堆着满脸笑迎上来，手里的抹布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声音透着几分殷勤：“二位客官看着面生，莫不是专程来选兵器的？咱这铺子里的家伙什，全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好货，寻常铺子可寻不到！”
宋霁抬手拂了拂衣摆上沾的微尘，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两侧兵器架——长枪斜倚着木柱，刀鞘上的铜饰泛着暗光，箭矢整整齐齐码在竹筐里，琳琅满目的冷兵器透着股慑人的锐气。
周珩安他收回视线，语气淡淡：“寻常兵器随处可见，你们这儿可有特别些的？”
伙计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点头：“有有有！客官您跟我来！”说着引着二人往铺子角落走，那里单独立着个雕花木架，架上只摆着一柄用深褐色鲛绡裹着的长剑。
他小心翼翼取下剑，捧着递到两人面前，声音压得略低了些：“这把剑名叫‘束光’，是咱掌柜上个月从江南兵器坊收来的宝贝，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锋利得很！”
周珩安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扣住剑鞘上的祥云纹玉扣，手腕微沉，只听“铮”的一声轻响，长剑出鞘半截。
寒光骤然掠过，剑身上似有流光暗涌，映得周遭器物都添了几分冷意，连空气都像是被这锋芒割开了般。
宋霁望着那抹冷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他本不精通兵器，但母后常年习武，殿里常摆着各式刀剑，耳濡目染下也能辨出好坏。
这“束光”剑形流畅，剑气内敛，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价值定然不菲。
“要了。”宋霁语气没有半分犹豫。身后的婢女早有准备，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绣着暗纹的锦缎荷包递到伙计面前。
伙计双手接过荷包，只觉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角瞥见里面金灿灿的元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他连忙合上荷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腰弯得更低：“二位客官稍坐，我这就去通报咱家掌柜，给您好好包起来！”说着用胳膊小心护着荷包，脚步匆匆地往后院屋子去了。
不一会儿，那位“掌柜”就出来了。
经营这家店铺的竟然是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宋霁和周珩安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
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款步而来，她眉眼温婉。女子盈盈福身，“二位贵客，小女子便是这铺子掌柜，方才多谢惠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