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
夏如棠呼叫启明的意念戛然而止。
夏如棠眼底是明显的错愕。
她万万没想到陈青松居然还在基地。
此时距离她给陈青松高远治疗,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
难不成他……
夏如棠心绪有些难言。
“没走啊。”
陈青松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黑暗中,他的目光深邃难辨,无声地迎向她惊诧的视线。
“嗯。”
陈青松将她刚才所有近乎疯狂的训练,全都尽数收眼底。
他知道,战友被算计,她又无能为力,所以会很挫败。
所以,他才想着留下多陪一陪她。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她处理完食堂的收尾工作后,他还没来得及过去找她,她就步履匆匆却目标明确地走向训练场。
再然后,他便目睹了一场近乎自虐般的体能宣泄。
他看到她力竭,看到她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时候他很想上去抱一抱她。
可还有其他人在。
他便没有现身。
一时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还是陈青松主动驱动轮椅,从阴影深处缓缓而出。
轮子碾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轮椅一直滑到夏如棠面前才堪堪停住。
灯光洒落,照亮陈青松俊朗的面庞,同时也照亮了他眼底深藏的心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四个小时。”
陈青松开口,他声音低沉,带着夜风的微凉,“夏如棠,你想把自己练废吗?”
夏如棠抿了抿唇,她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看向别处,“没事,我心里有数。”
“有数?”
陈青松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驱动轮椅又靠近了些,几乎与她腿侧相贴。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臂,却在半空顿住。
他紧紧握成了拳,收回放在膝上。
“阿棠。”
陈青松的语气软了下来,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看着我。”
夏如棠指尖蜷缩了一下,旋即她慢慢转回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疼惜。
“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她所有的不甘愤怒,在徐元韬面前尚能维持平静。
在此刻,在这个男人面前,却溃不成军。
夏如棠轻轻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自责,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专注自己的体能,其实也有她的目的。
她很明白,在部队这种阶梯明确的队伍,话语权才能代表一切。
换做是上一世,左钊之流,连入她眼的资格都没有。
但现在,她却因为纪律两个字,连替战友讨公道的资格都没有。
她若是基地负责人,左钊之流,根本连基地的大门都摸不到,还能留在这儿兴风作浪?
但这话,她不能说。
陈青松的轮椅轻轻往前滑了半寸。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掌。
她的掌心温热,还带着些薄汗。
陈青松轻轻摩挲着她掌心因训练留下的薄茧,“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憋着一股火。”
陈青松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拢在掌心,“体能要练,但更重要的是,别再把自己逼到力竭倒地的地步。”
夏如棠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心头那块沉重的巨石仿佛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嗯。”
夏如棠低低应了一声。
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陈青松任由她握着,“累了就歇歇,在我这里,你不必永远坚强。”
夏如棠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我知道。”
陈青松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额角快要干涸的汗渍,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陈青松没有说话,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夜风依旧,却不再冰冷。
陈青松突然拍了拍夏如棠的肩头,“阿棠,站起来。”
夏如棠依言站起身。
陈青松将手递给她。
夏如棠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牢牢握住他的右手。
他的掌心温热,甚至有些烫人。
“本来,我想等效果更好一些,至少……能稳稳走到你面前的时候,再给你一个惊喜。”
“但是今天,看着你这样……”
陈青松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你这样逼自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点想留着当惊喜的心思,就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陈青松微微吸了一口气,“阿棠,我的腿,恢复得比预估的要快。”
陈青松说完,脚掌着地,手掌扶着她的手缓缓的站起身。
夏如棠眼底有震惊,但不算强烈。
毕竟按照启明的推算,陈青松这时候已经能够借由外力站起身,虽然走路还早,但起身却不算难。
陈青松握着她的手,“你看,我能站起来了。”
“现在虽然要借由外力才能站起来,但我相信,很快,我就能自主站立。”
夏如棠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头。
陈青松微微前倾身体,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
夏如棠主动伸手揽住了他。
这时候,夏如棠才知道,原来陈青松站起来高了她半个头。
她手指收紧,无声的拥抱着他。
“恭喜你。”
“应该是我要谢谢你。”
陈青松的身体还有些僵硬,站得不算稳,每一寸肌肉都在微微发颤,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
陈青松借着她的手,慢慢调整着重心。
他的声音因激动用而有些沙哑,“两年了。”
陈青松喉结滚了滚,“从我受伤醒来后,各大军区医院的专家都跟我说,我这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那时候我以为,我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站起来。”
“直到我遇到了你,你就像是一束光,照进我的生命里,让我不由得自惭形秽,还好……”
“还好我没有固执的推开你。”
“是你拯救了我,给了我希望。”
“谢谢你,阿棠。”
陈青松缓缓松开了她。
他试着独自站了两秒,虽还有些晃,却实实在在地立住了。
他像一株历经风雨后重新扎根的树。
“军营里的事,左钊那些人,我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
“纪律在那儿,你的战场,得你自己打。”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坚定,然后重新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掌心按在自己还带着薄汗的腰侧,“我帮不了任何,我只能竭力站起来,站在你面前,让你看看,你全力以赴做的事,从来都不会白费。”
“你看……”
他声音放柔,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激与疼惜,“你把我从轮椅上拉起来了。”
“那些他们说不可能的奇迹的事,因为你,变成了可能。”
陈青松微微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你的付出,从来都有回报。”
“你不用一个人硬扛,我虽然帮不了你打仗,但我能站在这里,让你知道,你身后,永远有一个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夏如棠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她忽然鼻子一酸。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抱了抱他。
陈青也慢慢回抱住她,力道不大,却稳稳地托着她的后背。
夜风里,两人相拥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