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混合着尴尬、拒绝与未散烟味的凝滞空气几乎要让人窒息时。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甚至撞在了后面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大德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甚至没敲门,脸上带着罕见的惊慌和急促,进门就粗声喊道:“林子,出事了!”
这一声吼,像一颗石子砸进死水,瞬间打破了室内微妙而难堪的僵局。
江林猛地从沙发里站起身,目光锐利地射向大德,刚才因情感逼问而产生的些许慌乱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老大处理突发状况时的冷厉:“出什么事了?慌什么!”
大德喘着粗气,目光飞快地扫过沙发上坐着的许光辉、脸颊还残留红晕的许欣然以及沉默的陆沉舟,喉咙滚动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显得有些犹豫。
“这里没外人!”江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有话直说!到底怎么了?!”
大德被他一喝,不再迟疑,只是脸色更加难看,顿了几秒钟,才艰难地开口,声音都变了调:“是…是小德他……他杀人了!”
“什么?!”
江林听到“小德杀人”这几个字,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茶几边缘,指关节瞬间捏得发白。
“我他妈是不是说过最近严打!?让你们都给我消停点!把尾巴夹紧了!你们耳朵都塞驴毛了?!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江林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有些嘶哑扭曲。
他死死盯着大德,眼神像是要吃人。
大德被骂得不敢抬头,瓮声瓮气地解释,声音里也带着后怕和懊恼:“捅…捅的是陈海东手底下的那个狗腿子,彪子!那彪子…他跟着黄远宗手底下跑腿的……”
“妈的!!”江林啐了一口,胸腔剧烈起伏着。
陈海东是黄远宗的左膀右臂,彪子更是条闻着腥味就上的恶狗。
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了黄远宗的人,简直是往烧红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
麻烦,天大的麻烦!
强行压下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暴怒,江林的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必须立刻处理。
“去通知陈野!把车开到门口!”他声音冰冷,语速极快,
“咱们立刻过去看看!路上你他妈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明白!”大德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冲下了楼。
江林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脸上暴怒的情绪压下去,转身看向许光辉三人,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僵硬的表情:“不好意思,许叔,欣然,舟哥,手底下人不懂事,出了点纰漏,我得立刻去处理一下。”
许光辉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点了点头:“去吧,正事要紧。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没有多问,但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这篓子捅得不小。
“我送送您。”江林说着,陪着许光辉向外走。许欣然和陆沉舟也沉默地跟上。
一路无话,气氛沉重。
送到夜总会门口,那辆黑色的奥迪A8已经安静地等在那里。
许光辉拉开车门,在上车前,他停下动作,转过身,摇下车窗,看着脸色紧绷的江林,又郑重地说了一句:“小林,记住我的话,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联系我。”
在这种时候,这句话显得格外有分量。
江林心里莫名地一暖,像是寒夜里擦过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许叔。谢谢您。”
许光辉没再说什么,坐进车里。
车窗缓缓升起,隔断了视线。奥迪车平稳地驶离了夜总会门口,汇入车流。
几乎同时,一辆黑色的现代轿车猛地刹停在他们面前。
驾驶座上的陈野面容冷峻,只简短地说了一句:“林子。”
副驾驶的大德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
江林最后看了一眼奥迪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再无丝毫犹豫和慌乱。
他弯腰钻进了车内,大德紧跟着坐了进来。
“砰!”车门关上。
陈野一脚油门,现代车发出一声低吼,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直奔案发现场。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自从来到沈市,他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一步步往前走,往上爬,也被一步步推入更深的漩涡。
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他选择。
他本来还想再蛰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等准备更充分,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根本没打算这么早,就跟黄远宗正面交锋!
但现在,小德的冲动,可能已经提前点燃了导火索。
风暴,要来了。
车内空间狭小而压抑,引擎的低吼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构成单调的背景音。
现代轿车在傍晚的车流中穿梭,陈野开车极稳,却也比平时快上几分。
江林靠在真皮后座上,闭着眼,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涌。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小德人呢?”
坐在副驾驶的大德闻言,身体微微一僵,转过头来,脸色难看地回答:“……跑了。捅完人就跑了,没影了。”
江林的眼睛倏地睁开,里面寒光一闪:“有人看见他动手了吗?”
“应该没有,”大德连忙道,“那地方是个死胡同,平时就没什么人。彪子当时好像也是落单。现在……现在大案队的人还在勘察现场,封锁了消息,具体查到哪一步还不清楚。”
“现在能联系上他吗?”江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大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跑之前用公共电话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记下了号码,也给了他一个临时用的不记名手机号。”
“打给他。”江林命令道,语气冰冷。
“让他今晚必须离开沈市,一刻都不能留!去黑市,找秃子和祥坤碰头。”
大德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江林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掏出手机,手指有些发颤地拨通了那个临时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小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和喘息,背景音有些嘈杂:“喂……哥?林哥怎么说?”
大德一听他这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话筒没好气地低声骂道:“你他妈还有脸问!你惹了天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彪子是黄远宗的人!现在咱们正处于风口浪尖,严打!严打你懂不懂?!你这一刀,可能把大家都害死!”
电话那头的小德似乎被骂懵了,半晌没吭声,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大德骂完,似乎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他强行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声音压低却异常清晰地说道:“林子让你今晚就跑!立刻!马上!离开沈市,走得越远越好!先去黑市躲躲,找秃子和祥坤碰头。我会提前给祥坤打个电话说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小德带着哭腔的声音:“……哥,我知道了。我对不起林哥,对不起大家……”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赶紧走!”大德低吼着打断他,“路上机灵点,别用自己身份证,绕开所有卡子!到了黑市,先跟着秃子和祥坤,等风头过去再说!”
“嗯……嗯!”小德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仓皇。
“保持联系,换号码了及时告诉我。”
大德最后嘱咐了一句,也不等那边再回应,便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像是脱力般靠回椅背,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转过头,看向后座面无表情的江林,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涩声道:“……通知他了。”
江林没说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捻着指关节。
车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霓虹,在江林脸上投下明明灭灭、光怪陆离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