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头发丝仿佛章鱼足般长着吸盘似的钻进了他的手臂皮肤和骨肉里，一时半会儿很难拉开。
他索性不管了，继续把日记本往后翻。
他的忍痛能力可不是盖的。
他发现日记本后面竟然还夹着几张已经泛黄褪色的黑白旧照片，还是那个年代剪过花边的那种。
看起来照片的主人本应很珍惜它们。
江晦想看看照片的背后有没有留存什么暗含线索的字迹。
他将照片翻过来后却发现照片的背面开始逐渐浮现出黑色的，像是大火烧过后炭化的人形。
看到这块黑色的痕迹，江晦对于照片主人的死法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但光这些线索还不够，还需要更深入的探索，不然就凭这点内容破不了眼前的死局。
江晦把照片抠出来，用纸巾包裹好，揣进衣服内侧的口袋。
又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日记本中放照片的夹层细细摩挲，感受厚度。
他发现夹层的中间似乎比边缘要略厚一些。
他用桃树枝条的细尖挑开边缘已经布满黑色霉斑的相纸夹层，随后一沓泛黄的财务报表便滑落出来。
江晦捡起报表后愣了一下。
报表的触感摸起来实在奇怪，阴冷湿滑，像浸泡过油的肌肤，甚至还布满了深深浅浅尸斑状的痕迹。
然而等他再打算细细感受时，那种诡异的手感又消失了，逐渐恢复正常，变为涩手的粗糙纸张。
这一沓报表的时间大概是从2003年的4月份开始。
和日记本上文化程度不高的字迹相对比，报表上的字很明显是出自一人所为，而且记录得非常清晰。
但内容，江晦看着看着眉头就深深皱起。
报表呈现出的账目显示，几乎每一张报表上面写着专用用途的扶贫款项都被标注为所谓的纺织厂设备维护费。
但是维护的什么设备，维护了什么内容并没有在备注栏里面清晰说明。
简直像堂而皇之的经济犯罪。
江晦甚至隐隐感受到写这个报表的人对于能看到这些报表的人的一种不屑和轻视。
除此之外，这些钱款中还掺杂着来自村子里村民所集资的款项。
应该是村民怀着对美好未来幸福生活殷切的期盼，将所有能给出的钱都给出来了。
但从最后几张纸的内容上可以判断出这些扶贫款项和村民们的集资款全都流向某个境外账户。
这些承载着希望的钱款就像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被内心充斥着贪婪欲望的人给收入囊中，吞噬得一干二净。
江晦一言不发快速翻看。
在日记本最后那页的空白处，有人用指甲刻出密密麻麻的死字，每一道痕迹都深深嵌进纸页里。
纸张边缘似乎有烧融烧烂的人体组织，还粘着半片烧焦的指甲盖。
光扫一眼都能感受到那股绝望和至死难消的恨意。
江晦将日记本合上，紧紧攥在了手中。
这真相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如何破局却还是毫无头绪。
这时，他突然听到床底之下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声响。
就在这瞬间，江晦猛地后仰，下一秒他便看见生锈的纺织梭子从床下滚出。
当梭尖触碰到地板裂缝时，整栋房子突然开始剧烈震颤。
那些本来就褪色斑驳的墙皮开始疯狂往下剥落，露出焦黑的原始墙面。
这栋房子的砖瓦竟然是大火焚烧过后重新砌的？
那现在自己岂不是在当年的死亡现场。
江晦有些头疼了。
这个头疼不是一种描写手法，他是真的开始头疼。
几十年前的场景正在逐渐侵蚀他眼前的现实世界。
江晦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而他的脑子里面也开始涌入不属于他的记忆。
此刻他眼中布满蛛网的房梁，正在与记忆中那熊熊燃烧的纺织厂重叠。
那些纸钱燃烧后剩下的灰烬竟然慢慢聚拢变成几具焦尸的轮廓。
简悠给的桃树枝在他的胸口不断产生灼烧感，让他勉强还能维持一丝冷静。
新手礼包的防死亡奖励还没有被激发，看起来现在的局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紧急。
江晦稳住心神，和自己的头疼做着对抗。
他发现这些焦尸就体型而言大多都是女性。
随着他眼前的现实逐渐被改变。
这些焦尸也慢慢浮现出生前的外貌。
她们的脖颈上似乎都缠绕着什么。
江晦用手指费劲撑开自己已经充血的眼睛，在一阵模糊的红色视线里，他发现那些是染血的纺织厂工牌。
“第三天，王婶喝农药了。”
原本应该写在日记本上的血字，此刻自动出现在江晦的眼前。
江晦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涌进浓烈的焦糊味。
“她们说夜里总能听见缝纫机在转，可厂子明明烧成废墟了……”
不能坐以待毙。
江晦攥住日记本和报表，从床上摔下来，他努力朝着逐渐扭曲的门爬过去。
就这么几步路，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门的位置根本就不是门。
他眼前是倒下来的衣柜。
衣柜上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在进这个屋里的时候，镜子里还很正常，但上面落了很厚的一层灰。
出于谨慎考虑，江晦没有伸手去擦。
然而现在镜子上却什么也没有，十分的干净。
干净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镜面此刻在江晦眼中像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因为镜子里并没有他自己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名穿着工装的女工，她们正在镜中重复穿线动作。
她们的眼球被缝纫针刺穿，但她们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染血的棉线从溃烂的眼窝一直连接到生锈的纺织机上。
江晦试图后退，但镜中景象突然翻转——
那些女工齐刷刷转头看向江晦，被烧融的嘴唇咧到耳根。
既像在笑，又像在哭。
江晦下意识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但却很难做到。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桃树枝陡然变得滚烫，这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清醒过来。
他试图低头躲避镜中鬼影的凝视，却发现地板的缝隙里正在不断渗出粘稠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