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情丝界的雨渐渐停了。两界桥旁的牡丹开得正盛,半紫半红的花瓣舒展如蝶,情境珠的虹彩落在花上,让每片花瓣都像裹着一层流动的光;忘忧坡的花海已蔓延到界域边缘,淡紫色的小花与界外新生的绿草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情丝界内,哪是界外。
苏寒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在花海旁放风筝。风筝是老木匠用镇魂花的老根做的骨架,糊着星璃织的星砂纸,上面画着两界的生灵:人间的孩童追着冥界的小魂灵跑,阴兵背着凡人婆婆过两界桥,少年蹲在牡丹花丛旁笑……情丝顺着风筝线往上飘,让风筝在半空划出虹彩的轨迹,像在天地间写着“共居”二字。
“师父,归墟海眼的水泽长出新的灵草了!”沈砚提着一束刚采的灵草走来,草叶上同时带着人间的露珠与冥界的幽光,“星璃说这草叫‘两界生’,根在水泽深处,一半扎在人间灵脉,一半连着冥界忘川——就像情丝界里的万物,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苏寒接过灵草,情丝在指尖与草叶相触,立刻映出灵草生长的画面:它的种子本是界外石缝里的一颗普通草籽,被情丝界的暖吸引,顺着光膜的缝隙钻进来,在水泽里吸收了两界的灵,才长成如今的模样。“这才是‘情归自然’。”他将灵草递给苏璃,“不是靠阵法强行融合,是让万物自己选择‘在一起’,像这草籽,它自己想进来,比任何灵力催生都管用。”
苏璃正用“两界生”炼药,灵草在丹炉里融化,竟冒出半紫半红的烟气,与牡丹花香混在一起,闻着让人心神安宁。“师父说这药能让两界生灵的气息彻底‘相认’。”她用玉勺舀起药汁,里面映着小小的情丝界,“以后就算走出情丝界,魂灵身上的幽冥气也不会让凡人害怕了,就像邻里串门,自然得很。”
乌娅在水泽旁教小魂灵们打水漂,情丝缠着石子,让它们在水面上划出长长的弧线,激起的涟漪里竟开出细小的花。“你看,石子都知道要和水好好玩。”她笑着把石子递给小魂灵,“情丝界就是要这样,不用规矩约束,大家自己就知道怎么相处——就像打水漂,力道太大会沉,太轻又跳不远,得自己找平衡。”
星璃的星盘上,情丝界的虹彩光带已与天地星轨彻底相融。她指着盘上的一个光点:“那孩子带着老魂灵去了忘川河畔,老魂灵说想再看看生前住过的地方,情丝界的光就自己开出一条路,让他们能顺着光带‘走’回人间村落——这是不是说,情丝界已经不需要固定的界域了?”
“最好的界域本就没有‘边界’。”苏寒望着远处的村落,情丝顺着光带蔓延,让老魂灵的虚影能坐在自家老屋的门槛上,看着孙辈在院里追风筝,“就像这光带,它不是墙,是路,谁想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情到了自然处,连生死的界限都能变成串门的路。”
上午的混元学院,课堂设在牡丹花丛旁。人间的教书先生教孩子们读“两界生”的名字,冥界的判官则讲这株草如何在忘川河畔救了溺水的小魂灵。中间的石桌上摆着老木匠做的木盘,里面盛着灵米牡丹粥,凡人孩子和小魂灵共用一个勺子,你一口我一口,谁也不觉得别扭。
“以前总觉得‘生死有别’是天规,现在才懂,天规也容得下‘不舍’。”判官看着孩子们分粥的模样,情丝在他眼底流转,“老魂灵能回老屋看看,小魂灵能喝到人间的粥,这些‘不舍’聚在一起,反而让轮回更踏实了——就像走亲戚,知道能回来,才走得安心。”
苏寒笑着点头:“因为‘情’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鸟会归巢,花会向阳,人会牵挂,魂会留恋,这些都是天地的常理。情丝界不过是把这些常理变得更顺畅些,让牵挂能传到,留恋能实现,就像给自然的情搭了座桥,让它走得更稳。”
午后的两界桥,老木匠带着两界的匠人做新的桥栏。人间的木匠用榫卯,冥界的石匠用幽冥石,情丝缠着木与石,让它们在接口处长出细小的根须,牢牢连在一起。“这桥啊,要越修越宽。”老木匠捶了捶桥栏,“以后不光人能走,车马能过,连花苗都能顺着桥两边的土坡长过去——让情丝界的花,开到界外去。”
少年和老魂灵恰好从忘川河畔回来,老魂灵的虚影比来时更清晰,身上竟带着淡淡的人间烟火气。“老屋的槐树还在呢。”他望着人间村落的方向,眼里闪着光,“孙媳妇在树下种了牡丹,说等花开了,就叫‘忆亲’——这孩子,心思比我细。”
情丝顺着他的目光飘向村落,老槐树下的牡丹花苞立刻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您看,花也记得您。”少年扶着老魂灵,情丝在两人之间缠成淡淡的光带,“等您轮回了,这花就当是给您的信,年年开花,告诉您家里的事。”
傍晚的忘忧坡,两界的生灵聚在一起放风筝。最大的一只风筝上画着情丝界的全景,老木匠的木匠铺、归墟海眼的水泽、冥界的忘川河畔、人间的村落……都在风筝上笑着。苏寒握着风筝线,情丝顺着线往上爬,让风筝在暮色里发出温暖的光,像一颗挂在天边的小太阳。
“师父,这风筝能飞到情丝界外面去吗?”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仰着脸问,手里攥着半块灵米糕。
“能啊。”苏寒轻轻放线,风筝果然穿过光膜,在界外的石滩上盘旋,虹彩轨迹落在泛绿的土地上,让石缝里的种子纷纷发芽,“情丝界的风筝,本就该往更远的地方飞,告诉外面的万物:这里很暖,来看看吧。”
夜幕降临时,情境珠的光渐渐融入月色。两界桥的灯笼次第熄灭,不是因为散场,是生灵们觉得不必再靠灯光照亮——情丝早已在每个人心里种下了光,就算在暗处,也能看见彼此的模样。归墟海眼的水泽映着月色,“两界生”的影子在水里轻轻摇晃,像无数双牵手的手。
苏寒站在牡丹花丛旁,看着最后一只风筝落下来,上面沾着界外的新叶。他知道,情丝界的故事不会有“结局”,因为“情归自然”本就是没有终点的旅程——就像这牡丹会谢,但根还在;风筝会落,但线还在;生灵会轮回,但牵挂还在。
情丝在他指尖最后一次流转,将情丝界的画面一一记下:老木匠刨木的专注,少年浇花的弯腰,小魂灵追风筝的笑,老魂灵望乡的眼……这些画面在夜色里渐渐淡去,却不是消失,是像“两界生”的种子,悄悄钻进了天地的缝隙,等着在某个寻常的日子,长出新的情丝界,新的共居地。
归墟海眼的水泽在月色里泛着光,映着空无一人的两界桥,却不显得冷清。因为风里还飘着牡丹香,水里还长着“两界生”,远处的村落还亮着灯,冥界的忘川还流着暖——情已归了自然,便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让每个生灵都明白:最好的共处,是不必刻意“在一起”,却早已“分不开”;最深的情,是不必时时挂在嘴边,却像空气一样,自然地存在于每个呼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