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倾泻，狂暴地冲刷着青城的每一个角落。
密集的雨点砸在瓦砾青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将世间一切杂音都吞噬殆尽。
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屋檐下挂下的水帘如同瀑布，以及远处那栋即使在暴雨中依旧灯火辉煌、丝竹声隐隐传来的“百花楼”，在朦胧雨幕中透出几分畸形的暖意与诱惑。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与浓稠的夜色和雨幕完美融合，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百花楼后巷。
雨水顺着他们紧贴身体的夜行衣滑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就是上面那间，三楼拐角的‘天香阁’，”
赵莽压低声音，如同猛兽的低吼，指向那扇透着粉红暧昧光线的雕花木窗，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仇恨火焰。
“凌虎那杂碎，每次来都包下这间最奢华的，门口常年守着两条炼体八重的看门狗。”
凌霄微微抬头，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颊滑落。
他没有动用神识，仅凭远超常人的目力与感知，便能隐约听到楼上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劝酒声，以及凌虎那标志性的、带着醉意与嚣张的狂笑。
那笑声如同毒刺，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两条杂鱼，交给俺。”
赵莽舔了舔被雨水打湿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狩猎般的兴奋。
突破至炼体六重巅峰，体内汹涌的力量正渴望宣泄。
这种阴暗环境下的突袭，正是他的强项。
凌霄点头，目光沉静如水。
他将一套刻画着玄奥符文的小旗交给林婉清：
“婉清，以此处为中心，布下‘小五行禁断阵’，确保声音和灵力波动不会外泄。”
“放心。”
林婉清接过阵旗，没有丝毫犹豫。
她纤手翻飞，动作迅捷而精准，一道道微不可察的灵力丝线随着旗杆插入地面或墙壁，迅速勾连，一个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微弱力场悄然形成，将百花楼后方这一小片区域与外界隔绝开来。
阵法虽残缺，但用于隔绝凡俗烟花之地的动静，绰绰有余。
行动，开始！
赵莽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贲张，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利用墙壁的凹凸和窗棂的缝隙，手脚并用，动作迅猛而悄无声息，如同壁虎般向上攀爬。暴雨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接近三楼窗口时，他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
身体猛地从窗外探入，左右手呈鹰爪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误地扣住了那两名因风雨而略有松懈的护卫的咽喉！
“呃！”
两名护卫只觉喉间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瞬间剥夺了他们的呼吸与发声能力，眼中刚流露出惊骇，便听得细微的“咔嚓”声响起，意识瞬间陷入无边黑暗。
赵莽手臂发力，将两具软倒的尸体轻轻放倒在走廊阴影处，对下方比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势。
几乎在赵莽得手的同时，凌霄动了。
他并未攀爬，而是身形微晃，脚下仿佛踩着一股无形的气流，如同被风吹起的落叶，又似暗夜中穿梭的幽灵，轻飘飘地、毫无声息地便从窗口滑入了那间充斥着暖香与靡靡之音的“天香阁”。
房间内，暖炉熏香，与窗外的冰冷暴雨形成两个世界。
凌虎衣衫半解，满面红光，左右各搂着一名衣衫轻薄、媚眼如丝的歌姬，正举着镶金嵌玉的酒杯，得意洋洋地吹嘘：
“喝！都给本世子满上！等过些时日，本世子正式接掌家族大权，定然……哼，若不是凌霄那个死鬼和他那个小贱种妹妹当初碍手碍脚，这位置早就是我的了！那小子，怕是早就成了乱葬岗野狗的腹中餐了吧？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
因为他看见，在房间中央，那铺着昂贵绒毯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湿透，黑衣紧贴身躯勾勒出精悍线条，黑发滴着水珠，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的少年。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那张脸，刻骨铭心！是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中的脸！
“凌……凌霄？！”
凌虎手中的金杯“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美酒溅湿了他的锦袍。
他脸上的醉意和得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吞噬，眼球因极度惊骇而几乎凸出眼眶，声音扭曲变形，尖锐刺耳，
“你……你不是死了吗？！掉进黑风涧怎么可能还活着？！鬼！你一定是鬼！！”
那两名歌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花容失色，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双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鬼？”凌霄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是来带你下地狱的。那里，有很多‘老朋友’在等你。”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凌家世子！我父亲是代族长！我爷爷是大长老！”
凌虎惊恐万状地向后缩去，撞翻了身后的矮几，杯盘狼藉。
他色厉内荏地嘶吼，试图寻找一丝生机。
“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
然而，他的呼救声被窗外狂暴的雨声和林婉清布下的禁断阵法完全吸收，传不出一丝一毫。
整个百花楼依旧沉浸在它的醉生梦死之中，无人知晓这间奢华包房内正在上演生死审判。
凌霄不再与他废话。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瞬间跨越数丈距离，出现在了凌虎面前。
一只冰冷、布满细微伤痕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凌虎的咽喉，将他整个人如同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提了起来！
“呃……嗬嗬……”
凌虎双脚离地，疯狂踢蹬，双手徒劳地试图掰开凌霄的手指，脸色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眼球布满血丝，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哀求。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放开你？”
凌霄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眼底深处，那压抑了太久的怒火与痛楚，终于如同火山岩浆般缓缓流淌出来。
“当初，你们废我修为，断我经脉，将我如同死狗般扔进乱葬岗时，可曾想过放手？”
“你们欺凌我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将她剥衣关入蛇虫遍布的冰窖，用烧红的烙铁在她身上留下永世疤痕时，可曾想过放手？！”
“你们污蔑我父亲叛族，逼走我母亲，夺我这一脉家产时，可曾想过放手？！”
每一声质问，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凌虎的心神上，也砸在凌霄自己的心头上。他手上的力量，随着每一句质问，不断加重。
凌虎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瞳孔开始涣散，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
“记住，黄泉路上慢些走。”
凌霄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你的父亲，你的爷爷，很快就会来陪你。凌家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亲自讨回来！”
话音落下，凌霄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执行与审判。他五指猛地一合！
“咔嚓！”
一声清脆而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凌虎疯狂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泥，彻底瘫软下去。
他暴突的双眼死死盯着凌霄，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恐惧、不甘、悔恨，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这位曾经在青城横行霸道、视人命如草芥的凌家世子，最终在这座他寻欢作乐的销金窟里，以一种极其屈辱的方式，结束了他短暂而罪恶的一生。
凌霄松开手，任由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软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都未多看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件碍眼的垃圾。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扼杀凌虎的那只手，每一个指缝都擦得仔细。
窗外，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他那如同石刻般冰冷无情的侧脸，以及地上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
紧随其后的滚雷，如同苍天震怒，又似为这尘世间的又一桩恩怨了结，奏响了悲怆而压抑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