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妖云，终于在距离狮驼岭百里之外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那片遮天蔽日的墨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刻还是风雷滚滚，下一秒，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数十万妖兵妖将，悬停在空中，组成一座沉默的钢铁森林。
但很快，这片寂静就被打破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顺着风，从前方飘了过来。
那不是单纯的血腥味。
而是一种混杂了腐烂、怨毒、绝望、痛苦的，仿佛能侵入神魂的恶臭。
一些修为较弱的草木精怪，当场就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发出了阵阵干呕。
就连牛魔王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妖王，闻到这股味道，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心悸。
烦躁。
一股无名之火，从每一个妖兵的心底里，不受控制地窜了上来。
“这……这是杀了多少生灵？”
蛟魔王站在大军一侧，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活了数万年，自问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可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浓烈的怨气。
这已经不是一座妖城。
这是一个被无尽亡魂诅咒的巨大坟场！
杨戬面无表情地站在大军的最前方。
他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只是抬起手，身后数万天河水军旧部与梅山兄弟，立刻结成锋矢阵，无声无息地向前突进。
他们越过山峦，越过干涸的河流。
终于，那座传说中的狮驼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饶是杨戬那颗早已被磨砺得万古不惊的战神之心，在看到那座城池的瞬间，也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没有青砖，没有巨石。
那高达数十丈的城墙，赫然是由一颗颗森然惨白的人类头骨堆砌而成！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无数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片天地，诉说着它们临死前的恐惧。
城墙之下，所谓的护城河里，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粘稠血浆。
一阵阴风吹过，挂在城楼上的“灯笼”随风摇曳。
那分明是一张张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
杨戬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青筋根根暴起。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不是因为挑衅，不是因为冒犯，而是源于一个生灵对另一个生灵最原始的愤怒，从他的胸膛中轰然炸开！
这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
这是对“生命”二字，最极致的亵渎！
“嗡——！”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狮驼城下。
手中神兵，遥遥指向那座由罪恶堆砌的城楼，声音如同九天之上滚过的奔雷，响彻云霄！
“城中妖孽听着！”
“万妖盟盟主座下，护法战神杨戬在此！”
“速速打开城门，束手就擒！”
“否则，城破之日，定将尔等挫骨扬灰！！！”
声音蕴含着他无边的法力与怒火，化作滚滚音浪，震得整座白骨之城都在嗡嗡作响。
然而。
回应他的，并非恐惧的求饶，也不是愤怒的回骂。
而是一阵放肆而尖锐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城楼之上，一个小钻风探出了他那尖嘴猴腮的脑袋。
他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又似乎是在极力模仿着自家大王的嚣张，捏着嗓子，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高声喊道：
“哟！这是哪里来的野神啊？”
“也敢在我们三位大王面前叫嚣！”
“还护法战神？听都没听过！”
那小妖有恃无恐地指着杨戬，继续怪叫道：
“有本事，你就进来啊！”
“正好，我们大王的晚餐还缺个下酒菜！看你细皮嫩肉的，想必味道不错！”
“轰！！！”
这番话，如同一瓢滚油，猛地浇进了早已燃起的烈火之中。
杨戬身后，所有妖兵妖将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奇耻大辱！
三界公认的第一战神，司法天神，清源妙道真君！
居然被一个巡山的小妖，指着鼻子骂作“野神”，甚至要当成“下酒菜”！
“杀！！！”
“杀进去！宰了这帮杂碎！”
“二爷！下令吧！我等愿为先锋！”
梅山六兄弟更是怒不可遏，纷纷掣出兵器，就要冲杀上前。
这简直比当面打他们的脸还要难受！
妖云中军。
巨大的盟主战车之上，陈凡负手而立，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越过了叫嚣的小妖，越过了愤怒的杨戬，落在了那座被无尽怨气笼罩的城池之上。
在他的火眼金睛之下，那座城池的上空，盘踞着一团几乎化为实质的黑灰色雾气。
无数扭曲的、哀嚎的虚影在雾气中沉浮，形成了一道天然，却又无比恶毒的屏障。
“原来如此……”
陈凡心中了然。
“这百万生灵的怨气，已经与此地的地脉妖气融为一体，形成了一座天然的绝户大阵。”
“擅闯此阵者，轻则被怨气污了法宝，重则会被乱了心神，走火入魔。”
强攻，不是不行。
但付出的代价，必然是惨重的。
他不是来跟这群畜生换命的。
他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摧枯拉朽的、足以震慑三界的……碾压！
“传我盟主令。”
陈凡淡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领的耳中。
“全军，后退十里。”
“安营扎寨。”
“不得冒进！”
命令下达，让前方怒不可遏的众妖都是一愣。
退？
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被一个小妖指着鼻子羞辱，盟主居然下令后退？
牛魔王等一众老妖王，脸上都露出了不解之色。
但杨戬在听到命令的瞬间，却立刻明白了陈凡的意图。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怨气冲天的城池，眼中怒火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遵盟主令！”
杨戬没有丝毫犹豫，手中令旗一挥。
“全军后退！”
战神殿令行禁止，数万大军立刻调转方向，开始有序后撤。
其余妖王见状，虽然心中疑惑，但也只能压下火气，纷纷约束部下，跟随着后退。
那城楼上的小钻风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叫骂起了作用，笑得更加猖狂了。
“哈哈！怕了！他们怕了！”
“什么万妖盟，什么战神，都是一群孬种！”
对于城墙上的聒噪，陈凡充耳不闻。
他站在战车之上，看着大军缓缓后撤，在十里之外，依照杨戬的部署，开始安营扎寨，布下重重法阵。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毫无混乱。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的目光，从那座白骨之城上移开，缓缓转向了自己的身后。
在那里，一个身穿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孩童，正一脸不耐烦地踢着脚下的云彩。
正是红孩儿。
他早就按捺不住了，要不是牛魔王死死拉着，他恐怕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憋死我了！爹！那猴……盟主到底在搞什么鬼！直接一把火烧了不就完了！”
红孩儿小声地跟牛魔王抱怨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陈凡的注视，红孩儿下意识地抬起头。
正对上陈凡那双似笑非笑的金色眼眸。
陈凡没有说话，只是朝他，轻轻招了招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