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站在雨幕中，手指紧紧攥着袖中的回踪符。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打湿了她的肩膀，带来丝丝凉意。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缓步向前走。
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上的刻痕里，那道模糊的“等”字被雨水冲刷得愈发不清，仿佛从未存在过。
当铺内的空气依旧沉闷，但比起外面的风雨，更像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她绕到街角的一处破庙后，才终于停下脚步。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墙面上的壁画斑驳脱落，只剩下几笔残缺的线条。
她靠在墙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一幕：女人递出银钗时颤抖的手指、老者接过时指尖在“长命百岁”四字上停留的瞬间、以及……那个空洞的眼神。
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减弱，当前环境安全。”
她睁开眼，从袖中取出感知符。符纸已经微微泛黑，说明它吸收了太多的情魄波动。
她轻轻摩挲着符纸边缘，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她需要准备更多。
当铺内。
老者仍在柜台后翻书，动作一如往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可他左手的小指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枚暗金色戒指在昏黄的光线下泛起一抹诡异的光泽——戒面镶嵌的黑石与柜台符文同源，正随着他的呼吸轻颤。
他缓缓抬头，看向门外的雨幕。
“又来了一个……”
他低声道，声音沙哑而阴冷，像是从地底传来。
他合上账簿，站起身来，身上的灰袍无风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细看便会发现，有细小红线在布纹间游走，如同凝固的血。
他走到柜台后方，伸手轻抚那道裂缝。幽蓝色的光芒一闪即逝，仿佛回应他的触碰，裂缝深处传来极轻的嗡鸣，像无数人在低语。
片刻后，他转身回到原位，重新坐下。
一切恢复如初。
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血水干涸后的味道，混着昨日银钗残留的母爱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腥。
金小小再次踏入当铺，是在第二天清晨。
天还未亮，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屋檐时发出的呜咽声。
她换上了新的粗布衣裳，脸上沾了些尘土，刻意让布鞋沾了泥，头发用草绳简单束起，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乡野少女。
她走进当铺时，铜铃依旧无声晃动，连灰尘都没惊起半点。
老者仍旧坐在柜台后，低头翻书，动作与昨日无异。
她缓步走入店内，目光扫过货架上那些静默的物件。
货架上依旧摆放着各种陈旧的物件，有曾经见过的绣鞋、纸鸢、银锁等——那只绣鞋的线头又松了些，仿佛昨夜有人偷偷穿过。
这一次，她没有停步，而是径直走向柜台。
“我想典当一样东西。”她开口，语气平静，刻意压低声线，带着几分怯懦。
老者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看不出情绪。
“你要典当什么？”他问。
金小小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木偶手，放在柜台上。
那是一只做工粗糙的木偶手，关节处有些松动，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裂痕——指节处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孩童的刻痕。
老者目光落在那只木偶手上，眼神微动。
“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金小小点头：“是的。是我娘做的，断了三根手指后就再也没修好过。”她顿了顿，垂下眼，“我想用它，换一颗‘记忆丹’。”
老者沉默了几秒，随后抬手，从抽屉中取出一颗淡紫色的丹药。丹药表面泛着油光，隐约能看见流动的灰丝。
“服下之后，你会忘记这件物品的所有回忆。”他说。
金小小接过丹药，却没有立刻服下。
她盯着老者的脸，试图从那双浑浊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比昨天更重了一些——像是积水潭底的淤泥，翻动时带着腐臭。
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提线木偶。
她不动声色地将一枚影听符贴在柜台边缘，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指尖沾着的影听符如纸片般飘落，顺着木纹滑入缝隙之中。
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
金小小迅速低下头，装作正在观察手中的木偶，指腹摩挲着那个“小”字，指尖微微发颤（刻意演出来的紧张）。
“你很特别。”老者忽然开口，“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都会哭，会求，会挣扎。但你……你太冷静了。”
金小小心头一跳，却依旧保持镇定，垂眸时睫毛微颤，刻意露出一丝脆弱：“我只是想忘记一些事。我不想再被过去困住了。”
老者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角咧开的弧度有些僵硬，像是面具裂开的缝。
“有时候，最痛苦的不是记住，而是遗忘。”他说，指尖在柜台“哭”字刻痕上轻点，“你能承受得住吗？”
金小小看着他，眼神坚定：“我已经承受过一次了。”她低声说，“我不怕再来一次。”
老者注视着她许久，最终收回视线，视线在她袖袋处停顿了半秒。
“那就服下吧。”
金小小将丹药放入口中，舌尖尝到一丝苦涩，混着铁锈味。
她没有真正吞下，而是悄悄将丹药藏在舌根下方，假装已经服下。
下一秒，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像是有某种力量正试图侵入她的意识——系统：“检测到低阶迷魂术，已用灵力屏障抵消。”
她闭上眼，装作陷入恍惚，眉头微蹙，呼吸放缓，肩膀微微垮塌，演足了失神的模样。
老者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左手不自觉地摸向戒指。
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向柜台后走去——脚步比昨日更沉，每一步都让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承载着无形的重量。
金小小睁开眼，借着余光瞥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那道裂缝后，裂缝边缘的幽蓝光芒比昨日更亮了些。
机会来了。
她迅速抬起手，指尖轻点，影听符的能量开始扩散，符纸在缝隙中亮起极淡的白光。
她屏息聆听。
隐约间，有低语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声音重叠又模糊：“……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情魄……”
就在这时，一股寒意猛然袭来！那寒意带着黑石符文的腥气，直逼眉心。
她猛地回头，只见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目光冰冷，镜片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在做什么？”他冷冷地说，声音里的沙哑消失了，只剩下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金小小心头一震，迅速后退几步，后背抵上货架，碰掉了一只空瓷瓶——瓷瓶落地却没有碎裂，而是化作一缕青烟，散发出纸鸢的草香味。
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但她没有慌乱，反而更加冷静。她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她必须活下去，把真相带出去。
她悄悄捏紧了袖中的回踪符，同时调动灵力，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收敛，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老者眯起眼，似乎在打量她，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的手，最后停在她袖袋上。
“你是谁？”他问。
金小小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探究。
两人对视片刻，老者忽然笑了。那笑容极不自然，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泛黄的牙齿。
“有趣。”他说，“你和她……真的很像。”
金小小瞳孔一缩，袖中感知符突然发烫，墨点晕开如泪——“她”是谁？和自己有关？
“她是谁？”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柜台后，重新坐下，动作机械，像是突然失去了提线的力量。
“别急。”他说，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金小小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汗。
她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但她也了解了一件事——
这个老者，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
而真正的老板，还藏在那道裂缝后面，藏在地下三层的密室里。
她悄悄将回踪符的坐标设定为柜台后三米的位置，灵力注入符纸，符纸在袖中微微发烫，确认坐标锁定。
然后，她缓缓退出当铺。
门外，晨光微曦，街道上开始有了行人，卖早点的摊子升起袅袅炊烟，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与当铺内的死寂格格不入。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破旧的木门，心中暗暗发誓：
我还会过来的！
下一次，我要揭开你的真面目。
我要让所有人，都记得他们失去的东西。
她迈步离开，身影渐渐隐没在晨雾中。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当铺深处，那道裂缝后的密室里，一道幽蓝的光芒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