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策走了。
属于皇权独有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可那金蟾庙前，本该松弛下来的气氛，却是变得，愈发诡异与压抑。
沈炼与肖三，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再去看对方一眼。
那本是不死不休的眼神里，此刻只剩下了如出一辙的屈辱与森然！
他们就像是，两头在争抢地盘时，被虎王强行按住了脑袋的饿狼！
虽然暂时停下了撕咬。
可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却是那么的清晰而又致命！
然而。
在下令清理现场之前。
他们却是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转身。
朝着那山坡之上，那道火红色的倩影，极其恭敬的单膝跪地！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沈炼。
东厂掌刑档头，肖三。
参见，凤阳公主殿下！
那声音里再没有了，方才的嚣张跋扈。
有的只是那，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萧红绫那本就，煞白的小脸此刻更是冷若冰霜。
她甚至都懒得，去看这两个，刚刚还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出，狗咬狗大戏的朝廷鹰犬。
只是从鼻子里，极其不耐烦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嗯。
一个字。
却是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语，都要来得更加，刺骨！
沈炼那握着绣春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肖三那本就，惨白的脸更是瞬间，又白了三分！
可他们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殿下千岁。
二人极其憋屈的叩首。
随即才缓缓的站起身来。
那冰冷的目光，缓缓的从自己那群，早已个个带伤的手下脸上扫过。
清理，现场！
把我们的人，都带回去！
两拨人就那么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之中，默契的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的残局。
没有人敢再多看，那站在山坡之上的江澈三人一眼。
仿佛那才是这黑夜里，最不可招惹的存在！
江澈没有动。
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山下这堪称滑稽的一幕。
直到那最后一具，属于东厂番子的尸体被抬走。
他才缓缓的转过身。
对着那早已有些按捺不住的二女，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随即便率先，朝着那山林的阴影深处，走了过去。
……
直到那返回公主府的马车，缓缓驶动。
将那背后所有的血腥与杀戮，都彻底隔绝。
那一直被强行，压抑着的火山，才终于是彻底爆发了！
你疯了！
萧红绫那带着哭腔的……声音猛的在这狭小的车厢之内炸响！
她那双本是灵动的凤眼里，此刻竟是噙满了晶莹的泪珠！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万一皇兄他不信你怎么办？
万一他要是将你当成妖言惑众的骗子！
你会死的！
她伸出那微微颤抖的小手，狠狠的捶打着江澈的胸膛。
那力道却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与其说是在发泄愤怒。
倒不如说是在宣泄那早已积攒到了极致的恐惧！
江澈没有躲。
他只是任由那粉拳，落在自己的身上。
随即伸出手一把便将那早已哭成了泪人的小辣椒，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好了。
他轻轻的拍着她那，微微颤抖的后背。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没有感受到的沙哑。
我这不是没事吗？
呜呜呜…
怀中传来了更加委屈的呜咽声。
你混蛋！
……
一旁。
柳知意安安静静的，看着这相拥的二人。
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有羡慕。
有欣慰。
但更多的却是，怎么也化不开的凝重。
直到萧红绫的哭声渐渐平息。
她才缓缓的开口。
江公子。
她的声音很轻。
这盘棋你下得太大。
现在可以说说…
她看了一眼那车窗之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那庙里究竟藏着什么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吗？
江澈轻轻的推开了，怀中那早已哭花了脸的萧红绫。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寒芒！
那里面藏着的，不是金银财宝。
也不是什么贪墨的军饷。
而是…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八百，阴兵。
什么？
柳知意的俏脸上瞬间便被一片骇然，所取代！
就连那刚止住了哭声的萧红绫，亦是猛的瞪大了，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凤眼！
炼制阴兵！
这可是早已被大夏王朝，列为第一禁术的邪法！
是足以株连九族的死罪！
曹化淳，他…
柳知意那聪慧的脑子里，瞬间便想通了所有关节！
他竟是想用，这八百阴兵，来对付…
不错。
江澈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金蟾庙，看似破败。
实则却是一处，天然的养尸地。
曹化淳将那些在诏狱之中，屈死的囚犯，秘密运送至此。
再以东厂的…秘法，加以炼制。
一旦让他功成。
这八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阴兵。
便会成为他手中，一把最锋利最隐秘，也最致命的…
屠刀。
届时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捉妖司…
甚至是…
江澈没有再说下去。
可在场的，两个女人，都已经明白了，他那未尽的话语。
甚至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所以。
柳知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才故意引爆了那地下的煞气。
制造出‘陷阱’的假象。
将这口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黑锅。
死死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不。
江澈却是摇了摇头。
这不是假象。
那地下的煞气是真的。
那八百具即将成型的……‘凶尸’，也是真的。
我只不过是将这个，本该在数月之后，才会彻底爆开的火药桶。
提前点燃了而已。
他看着那车窗外，早已恢复了平静的夜色，淡淡地说道：
太子，生性，多疑。
今晚之事他或许不会全信。
可一颗怀疑的…种子，终究是种下了。
日后他只需，派人稍稍一查…
便不难发现，那废墟之下，埋着的究竟是何等的‘惊喜’。
到那时…
江澈那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是缓缓的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君臣之间，那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
便会，彻底…
荡然无存。
……
马车驶入了神都。
那熟悉的人间烟火气，终于是冲淡了几分，那，浓郁的血腥。
萧红绫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问道：
江澈。
我们真的赌赢了吗？
嗯。
江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赢了，第一步。
可也彻底入局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这依旧有些忧心忡忡的小辣椒。
突然笑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
什么好处？
至少。
江澈伸出，三根手指，一脸肉痛地说道：
我们替太子殿下，省了一笔数目可观的…
拆迁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