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烛火总带着三分凉意，即便殿内烧着银丝炭，我指尖仍沁着微凉。垂眸整理着腰间的玉带钩，鎏金的纹路在烛光下流转，却暖不透眼底的沉寂。殿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烛火摇曳，映出李祁略显急促的身影。
“若云。”李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几步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告诉我，这几日为何对我如此冷淡？为什么你还在位我就封了皇贵妃你也不在意？”
我抬眸，眼底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皇上何出此言？”“臣妾身为皇后，恪守宫规，谨言慎行，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本分？”李祁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微微蹙眉，“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会笑着迎我，会跟我说朝堂之外的趣事，会在我晚归时留一盏灯等我……可现在呢？你对我只有疏离，只有客套，这就是你说的本分？”
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我下意识想挣脱，却被李祁握得更紧。我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却满脸焦灼的帝王，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皇上忘了？当初是皇上亲口说，希望臣妾能有皇后的样子，端庄得体，不恃宠而骄，不干涉朝政，更不要像寻常闺阁男子那般黏人。如今臣妾照着皇上的期望去做，皇上又为何不满？”
李祁的动作一滞，脸上的焦灼渐渐被错愕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皇上登基之初，根基未稳，朝臣们对臣妾颇有微词。皇上说，为了大局，臣妾需收敛心性，做一个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的皇后。臣妾记着皇上的话，戒掉了所有小性子，不再在朝堂上为皇上据理力争，不再在深夜等您归来，不再追问您的行踪，.........”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皇上现在觉得臣妾冷淡，可这正是当初您千叮万嘱希望臣妾做到的。怎么，如今皇上又反悔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祁的声音弱了下去，握着我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
“若云，我知道错了。”李祁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松开我的手腕，想触碰我的脸颊，我习惯性的偏头躲开。“当年是我太糊涂，是我听信了旁人的话，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回到以前那样，好不好？”
看着他眼底的悔意，我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荒芜。
只得缓缓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疏离而客气：“皇上言重了。当年的事，臣妾早已忘了。如今这样挺好，臣妾恪守本分，皇上安心朝政，互不干扰，这才是长久之道。”
“忘了？”李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能忘了？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你说忘就能忘了？”
“皇上是帝王，日理万机，自然记得许多大事。可臣妾只是个凡人，那些伤心事，若不忘记，难道要时时刻刻拿出来折磨自己吗？”我顿了顿，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李祁，“皇上，人心是会变冷的。当年您一次次的猜忌，一次次的推开，一次次的让我失望，我的心，早就凉透了。现在您说后悔了，想回到以前，可您觉得，破镜还能重圆吗？”
“皇上，夜深了，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宫歇息了。”
------------
岁月流转，几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李祁已经成为了一位年迈的帝王，鬓发早已全白，身体也大不如前。
林若云也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可他的气质依旧清冷，眼神依旧平静。
后宫中的妃嫔们大多已经老去，有些甚至已经离世。曾经热闹非凡的后宫，渐渐变得冷清起来。只有长信宫，依旧和几十年前一样，安静而肃穆。
李祁病重的时候，躺在病榻上，意识昏沉。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的林若云，那个眼里有光、笑容灿烂的少年，正朝着他跑来，嘴里喊着“阿琦”。他想伸出手去抓住他，可眼前的身影却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守在床边的太子，还有站在不远处的林若云。林若云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即将离世的陌生人。
“若云……”李祁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哀求，“你过来……好不好？”
林若云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走到了床边。
李祁伸出颤抖的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林若云没有躲开。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林若云温热的皮肤时，李祁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若云，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这辈子……是我亏欠了你……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好好待你……”
林若云看着他眼底的悔恨和绝望，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释然，还有一丝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叹息。他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皇上，都过去了。”
这是几十年来，林若云第一次对他说出如此温和的话。李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林若云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片刻后，李祁的手缓缓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太子和宫人都哭了起来，殿内一片哀戚。林若云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李祁的遗体，眼底平静无波，只是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没有哭，只是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辈子的恩怨情仇，终究还是随着李祁的离世，画上了一个句号。
李祁驾崩后，太子登基，尊林若云为太上皇。新帝对这位名义上的父皇十分敬重，凡事都请教他的意见。可林若云依旧保持着低调，很少干涉朝政，只是在长信宫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