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玄镇开始教导他们生活的一些事。
玄镇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是时候,出去开一家你们自己的店了。”
这话一出,连白夜的眼神都微微动了一下。林洋更是惊讶地挑眉:“开店?师傅,您让我们去开店?开什么店?武器铺?丹药坊?还是情报交易所?”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能将他特长合理变现的方案。
玄镇却摇了摇头,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目光悠远地看向酒馆大堂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客人低沉的交谈声和酒杯碰撞的轻响。
“开一家……酒馆吧。”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还有一丝…怀念?
“啊?”林洋愣住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开酒馆?这和他们学的杀人技、掌控暗影力量、经营灰色渠道有什么关联?
玄镇看向他们,眼神深邃:“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觉得大材小用?还是觉得这营生太平凡,配不上你们那点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老子让你们开店,不是为了赚那几个铜板!是要让你们有个根,有个在人间的身份!”
他指着周围的人们:“这些年,你们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不仅仅是阴谋和杀戮,更多的是普通人的柴米油盐,是失意者的醉后真言,是旅人的风尘仆仆,是三教九流最真实的生活气息!”
“这里,能让你们记住,你们脚下踩着的,是实实在在的人间土地!喝的酒,是粮食酿的;听的曲,是凡人唱的;打交道的人,有善有恶,但大多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酒馆,就是个好地方。”玄镇总结道,语气不容反驳,“它热闹,也安静;它开放,也私密。它既能收集信息,也能隐藏身份。最重要的是——它充满了活着的气息。”
于是,一家寂静酒馆,在玄镇的推动下,由白夜和林洋接手,正式开始筹备。这个决定,看似随意,却承载着一位老人对两个行走在悬崖边缘的晚辈,最深沉的爱与最用心的安排。
他希望这间酒馆,成为一个让他们可以卸下伪装感受人间烟火的安静角落。让那虚无之力有所依归,让那暗影之心有所羁绊。这或许,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为他们系上人间线的方式
然后,玄镇开始有意识地给他们灌输一些“无用”的知识和技能。
他会带着白夜去集市,教他辨认五谷,挑选新鲜的蔬菜瓜果,甚至讨价还价。起初,白夜只是麻木地跟着,眼神空洞,对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活动毫无兴趣。但玄镇不厌其烦,一次次地带他去,强迫他接触。
“这萝卜水灵,晚上炖汤。”玄镇拿起一根萝卜,塞到白夜手里,“摸摸看,是不是很实在?”
白夜握着那根带着泥土气息的萝卜,冰凉坚硬的触感,与他体内那片虚无似乎格格不入。但不知为何,那种实在的感觉,偶尔会让他恍惚一瞬。
对于林洋,玄镇则反其道而行。他不再一味满足林洋对精致的追求,反而会带他去体验“粗糙”。
他带着林洋去河边钓鱼,忍受蚊虫叮咬和日晒雨淋;带他去帮附近的穷苦人家修补漏雨的屋顶,弄得满身泥污;甚至故意让他去处理一些酒馆里最脏最累的杂活。
“师公!我这身衣服很贵的!”小林洋看着沾上油污的衣袖,心疼得直咧嘴。
玄镇哼了一声:“衣服脏了可以洗,可以换。心要是被金丝银线裹得太厚,就感受不到风吹雨打的滋味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他希望通过这些看似“折磨”的体验,磨一磨林洋过于娇贵的性子,让他知道生活并非只有光鲜亮丽,还有汗水、尘土和不如意,而这些,同样是构成“人间”的重要部分。
玄镇深知,最难的,是叩开白夜那扇紧闭的心门。
他不再只是严厉的师公,偶尔也会展现出笨拙的温情。在白夜生日那天,他会默默准备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在白夜夜里被噩梦惊醒时(虽然他几乎从不表现出来,但玄镇能感知到他气息的紊乱),他会无声地坐在他房间外,直到里面重新恢复平静。
他经常强迫白夜和林洋一起做事。
“小夜,去帮你师弟搬酒坛。”
“洋洋,给你师兄打下手,把后院扫了。”
他刻意创造他们相处的机会,希望同龄人之间的羁绊,哪怕是互相嫌,能成为连接彼此的桥梁。起初,白夜依旧沉默,林洋则抱怨连连。但久而久之,在日复一日的拌嘴、合作、甚至偶尔的恶作剧中,一种超越血缘、无法斩断的默契,悄然滋生。
玄镇还会给他们讲述他们父亲年轻时的趣事,讲述他们是如何相识,如何并肩作战,如何互相托付后背。他希望通过追忆父辈的情谊,在他们心中种下守护的种子。
“你爹看起来闷,其实最重情义。”
“你爹看着精明,关键时刻比谁都靠得住。”
他希望这些故事,能让他们明白,这世间除了冰冷的力量与交易,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漫长的耕耘与微弱的曙光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辛,并非一蹴而就。
白夜依旧大部分时间沉默,但他的眼神,偶尔在擦拭酒杯、或者看到林洋出糗时,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林洋依旧讲究,精于算计,但他开始真正将【寂静】视为家,将玄镇和白夜视为不可或缺的家人,而不仅仅是责任或同伴。他的“暗”,更多时候被用于维护这个小小的“家”的安全与运转。
玄镇看着这些细微的变化,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更深沉的担忧。他知道,他种下的这些“线”还很脆弱,能否真正经得起未来风雨的考验,还是未知数。
但他别无选择。
看着窗外天阙城的灯火,玄镇饮尽杯中残酒。他能教他们杀人的技,保命的法,却无法代替他们去感受活着的滋味。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将这世间的烟火气、人情味,一点一点,笨拙地塞给他们。
系上人间的线,是为了让他们在力量失控坠向深渊时,能有东西拉住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在漫长而冰冷的生命中,能找到一丝值得留恋的温暖。
这或许,是他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师父、师公,所能给予的,最深沉、也最无力的救赎。他只希望,当真正的风暴来临时,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线”,能足够坚韧,能挽狂澜于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