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了一夜,早晨起来,窗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花。部队下了通知,为保冬季安全,家属院要组织联防小组,轮流巡逻,防火防盗。
晚饭桌上,顾衍说起这事:“每家得出个人,晚上轮班,在院里和前后巷子转转。咱们家,我去就行。”
赵秀兰忙说:“你部队里事忙,晚上还得休息,我去吧,我觉少。”
柒柒放下筷子,想了想:“还是我去吧。娘,您腰腿不好,夜里风寒。顾衍白天训练累,我白天在家,晚上精神还行。”
一直低头吃饭的柳玉芬,这时忽然抬起了头,筷子在碗边无意识地划拉着。她看看顾衍,又看看柒柒,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不大,却很清楚:“我……我也去。”
桌上静了一瞬。顾浩眨巴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柳玉芬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提高了一点:“我白天也没啥重活,晚上能熬。多个人,也能替换着,没那么累。”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对院里、巷子都熟。”
顾衍和柒柒对视一眼。柒柒点点头:“也好,那我和柳婶一组,互相有个照应。娘,您就在家,听着点浩儿。”
联防小组很快排好了班,柒柒和柳玉芬被分在每周二、四的后半夜,从凌晨一点到三点。这个时段最冷,也最容易犯困。
第一次值班那晚,闹钟把柒柒从浅眠中叫醒。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最厚的棉袄,围上围巾。推开房门,院子里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月光照得地面一片霜白。柳玉芬也已经等在门口,同样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一支部队配发的长柄手电筒。
“走吧。”柒柒低声说。
两人并肩走出小院。家属院已经沉入睡眠,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在地上投出昏黄的光圈。脚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按照要求,她们需要查看各家的院门是否关好,柴火垛是否堆放在安全距离,公共水龙头是否冻住或滴漏。
起初,谁也不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巡逻到第二圈时,柳玉芬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边……李婶家墙角的柴,好像堆得离后窗太近了,天干,不安全。”
柒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她们记下来,准备明天提醒李婶。
又走了一段,经过一片背阴的墙角,地上似乎有一小片水渍结了薄冰。柳玉芬脚步慢下来,用手电照了照:“这儿滑,明天得跟后勤科说一声,撒点炉渣。”
她熟稔地指出几处需要注意的角落,哪些地方孩子爱去玩要留心,哪段围墙的砖头有些松动了。柒柒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这些细节,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才留意到的。
最冷的时刻,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屋檐下,稍微站一站。柳玉芬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黄的馒头片。
“晚上蒸的,还剩点,我烤了烤,顶饿,也暖和。”她递给柒柒一块。
馒头片硬邦邦的,嚼在嘴里很香,热气慢慢从喉咙落到胃里。柒柒接过来,小口吃着。两人就着月光和手电筒的微光,静静地分食这点简单的干粮。
“以前……我总觉得,这院里的热闹,跟我没关系。”柳玉芬忽然低声说,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巷子深处,“现在……现在这样,挺好。”
柒柒没说话,只是把手里最后一点馒头片吃完。她知道,有些冰,不是靠火烤,是靠时间一点点焐化的。
巡逻时间到了,她们踩着冻僵的脚往回走。快到自家院门时,看见里面还亮着一盏小灯。赵秀兰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张望,见她们回来,松了口气:“快进屋,炉子上坐着热水呢。”
屋里暖意扑面,顾浩睡得小脸通红。这一刻,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仿佛都被这寻常的灯火和等待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