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气如同退潮的海水，缓慢却坚定地从凌月身上撤离。
他的脸颊恢复了往日的白皙，不再带有病态的红晕，紫罗兰色的眼眸也重新变得清亮，只是眼底下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青影，昭示着这场风寒对他的消耗。
力气也一点点回到他绵软的身体里。
他开始不再满足于整日靠在床上或雷恩怀里，开始尝试着下地走动，重新摆弄他那些小石子，甚至试图去追又开始变得活泼好动的灰灰。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有些东西，似乎和生病前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改变，来自于雷恩。
病愈后的凌月，在雷恩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件更加脆弱、需要被加倍小心看管的易碎珍宝。
那份本就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非但没有因为凌月的康复而减弱，反而变本加厉，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凌月只是赤着脚在屋内多走了几步，雷恩那冰冷的目光便会立刻扫过来，伴随着一句硬邦邦的“穿鞋”。
凌月想靠近火塘看看跳跃的火焰，还没走近两步，就会被雷恩长臂一伸，轻易地捞回身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远点。”
就连他晚上睡觉时稍微翻个身，离雷恩的怀抱远了一点点。
那铁箍般的手臂都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将他重新拖回那令人窒息的温暖牢笼里，仿佛生怕他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凌月像是被一层无形而又坚韧的蛛网紧紧包裹着，这蛛网以雷恩为中心，将他牢牢束缚在方寸之地。
他感到了不适，一种被过度禁锢的憋闷。
但他那简单的思维，尚不能清晰地理解这种感受的来源和含义。
他只是隐隐觉得，雷恩好像……比以前更“紧张”他了。
这种“紧张”，在对待灰灰的态度上，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灰灰作为一只正在快速成长的狼族幼崽，精力旺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它依旧最喜欢黏着凌月，用它日渐有力的爪子扒拉凌月的衣角，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凌月的手心，试图邀请他一起玩耍。
以往，雷恩虽然不喜，但大多时候只是冷眼旁观，或者用眼神威慑。
但现在，只要灰灰靠近凌米的距离超过雷恩心中那条无形的“安全线”，他就会立刻采取行动。
有时是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喉音，吓得灰灰耳朵耷拉下来，呜咽着后退。
有时是直接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一种拎起后颈皮的、属于成年狼族管教幼崽的方式，将灰灰从凌月身边拎开，扔到稍远的地方。
更有甚者，如果灰灰玩闹时不小心撞到凌月。
即使力道很轻，或者舔舐凌月手掌的动作稍微急切了些，雷恩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戾气，几乎能让空气冻结。
这天下午，凌月坐在兽皮上，正拿着一颗光滑的白色石子逗弄灰灰。
灰灰兴奋地扑跳着，试图用爪子去够那颗石子，一不小心，前爪搭在了凌月的手腕上，力道没控制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凌月自己都没注意到，只是觉得被灰灰的爪子碰得有点痒，轻笑着缩回了手。
但一直如同蛰伏的凶兽般守在旁边的雷恩，却猛地站了起来。
他几步跨到凌月身边，一把抓住凌月的手腕，幽绿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道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痕，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灰灰感知到那可怕的危险，吓得浑身绒毛炸起，“嗷呜”一声，夹着尾巴飞快地窜到了屋子最远的角落，瑟瑟发抖地趴下，连头都不敢抬。
凌月也被雷恩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骇人的气势吓了一跳，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紫眸里瞬间漫上了水汽，茫然又害怕地看着他：
“雷恩？你弄疼我了……”
雷恩却像是没听到他的抗议，他的指腹用力摩挲着那道红痕，仿佛要将它彻底擦去。
他的眼神阴鸷得可怕，盯着角落里抖成一团的小狼崽，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它伤到你了。”
那语气，不像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更像是在宣判某种不可饶恕的罪行。
凌月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发现了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没有啊，只是灰灰跟我玩，不小心碰到的……不疼的。”
他试图解释，甚至想把手抽回来。
但雷恩握得更紧，他低下头，盯着凌月，一字一句，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
“任何让你受伤的可能，都不该存在。”
他的目光扫向角落里的灰灰，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凌月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情绪，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雷恩对灰灰的恶意。他慌了，用力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不要！不要伤害灰灰！它不是故意的！它是我养的！”
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对灰灰的维护，甚至用上了“我养的”这样的字眼。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雷恩胸腔里那团一直压抑着的、混合着嫉妒和不安的火焰。
他的小兔子，竟然为了这么一只无关紧要的小崽子，反抗他？
他猛地将凌月拉进怀里，手臂如同铁钳般紧紧箍住他纤细的腰身，力道大得让凌月几乎喘不过气。
他俯身，灼热而带着怒意的呼吸喷在凌月耳边，声音沙哑而危险：
“你养的？没有我的允许，它连踏入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独占欲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他容忍这小崽子的存在，是施舍，是纵容，但绝不允许它挑战自己的权威，更不允许它分散凌月过多的关注，甚至……让凌月为了它而反抗自己。
凌月被他勒得生疼，又惊又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抽噎着说：
“你……你放开我……你好凶……”
那滚烫的泪珠滴落在雷恩的手臂上，像是一滴熔岩，烫得他心脏一缩。
他看着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小兔子，那双纯净的紫眸里盛满了恐惧和委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和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