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市的傍晚,人声鼎沸,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丝绸商赵德明的宅邸前,几个孩童正追逐嬉戏,忽然一声尖叫从宅内传出,打破了街市的喧嚣。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路人们纷纷驻足,却未见烟火,只见赵家大门突然敞开,一个火人踉跄冲出,在石板路上翻滚哀嚎。那火焰呈诡异的蓝绿色,任凭众人泼水拍打,竟不立即熄灭,反而像是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在受害者身上。
待火终于熄灭,地上只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和空气中弥漫的奇异焦香味。
“让开!让开!大理寺办案!”
狄仁杰拨开人群,身后跟着李元芳。他蹲下身,不顾刺鼻的气味,仔细察看尸体。死者面目全非,只能从残存的衣料和体型判断应是宅邸主人赵德明。
“大人,这火好生奇怪。”李元芳皱眉道,“寻常火焰用水即灭,这火却似不怕水。”
狄仁杰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元芳,你可闻到一股硫磺与硝石之气?”
“确有异味。”
狄仁杰起身,转向惊魂未定的赵家仆人:“事发前后,可有何异常?”
一个年轻仆人战战兢兢地回答:“老爷方才还在书房算账,吩咐不要打扰。不过...半个时辰前,有个黑袍道士来访,说是与老爷有约。”
“道士?”狄仁杰眼神一凝,“何等模样?去向何处?”
“面容枯槁,留着山羊须,眼睛特别亮。他从书房出来后径直离开,不久就听到老爷的惨叫...”
狄仁杰立即带人检查书房。房间整洁,账本整齐摆在桌案,墨迹已干。墙角香炉中还飘着袅袅青烟,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气。狄仁杰仔细检查香炉,发现灰烬中有些许未曾见过的黑色颗粒。
“元芳,你带人搜查全宅,特别注意任何可疑人物或物品。我去询问家属。”
赵德明的妻子王氏已哭成泪人,在侍女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立。
“夫人请节哀。”狄仁杰温声道,“近日尊夫可有何异常?可与什么人结怨?”
王氏摇头哽咽:“外子为人谦和,生意场上也少有仇家。只是...只是这几日他心神不宁,常说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夜里难以安眠...”
“那位黑袍道士,夫人可知道来历?”
“从未见过,外子也未曾提起。”王氏突然想起什么,“不过...三日前,外子收到一封信,看后脸色大变,当即烧了。我问起,他只说是生意上的琐事。”
狄仁杰若有所思。回到案发现场时,李元芳迎上来禀报:
“大人,在后院墙角发现了这个。”他递上一小块黑色碎片,似石非石,表面有奇异纹路。
狄仁杰接过仔细端详,又凑近闻了:“有硫磺气味。还有别的发现吗?”
“赵家的仓库里存有大量西域香料和丝绸,但角落里有一些特殊容器,装着不明粉末。已封锁现场,等待详细查验。”
夜幕降临,狄仁杰坐在大理寺书房内,面前摊着那黑色碎片和从香炉中取出的颗粒。烛光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大人,夜已深,该休息了。”李元芳端来热茶。
狄仁杰摇头:“此案蹊跷甚多。元芳,你可见过能附着人身燃烧,水泼不灭的火焰?”
“未曾见过。莫非是妖术?”
“世间无妖术,只有未解之谜。”狄仁杰拿起碎片,“我已命人查过,此物非中原所有。还有那香炉中的颗粒,似某种药物。”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响动。李元芳瞬间拔剑,护在狄仁杰身前。
“嗖”的一声,一支飞镖穿透窗纸,钉在梁柱上,镖上带着一张纸条。
李元芳立即跃出窗外,只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返回室内时,狄仁杰已取下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鬼火焚身,冤魂索命。三日之内,必再现之。”
狄仁杰面色凝重:“元芳,明日一早,我们去拜访那位着名的炼丹术士玄阳子。”
“大人怀疑与此事有关?”
“硫磺、硝石、奇异火焰...这些都让我联想到炼丹术。长安城内,若论炼丹之术,无人出玄阳子之右。”
翌日清晨,狄仁杰与李元芳来到玄阳子居所。道观隐于长安城南一隅,青烟袅袅,药草香气弥漫。
玄阳子白发长须,仙风道骨,听闻狄仁杰来意后,面色微变。
“大人所言的黑袍道士,贫道或许知道是谁。”玄阳子叹息道,“他号幽冥子,曾是我的师弟,但痴迷于邪门炼丹术,研究各种易燃易爆之物,后被逐出师门。”
“幽冥子...”狄仁杰沉吟道,“他可有能力制造这种奇异火焰?”
玄阳子点头:“确有可能。他专研一种称为‘冥火’的术法,据说能在人身上燃起不熄之火。但这需要特殊材料,其中一些来自西域。”
狄仁杰想起赵家仓库里的西域货物,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离开道观时,玄阳子犹豫片刻,又道:“大人,幽冥子虽走邪路,但非滥杀无辜之人。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返回大理寺途中,狄仁杰忽然吩咐:“元芳,我们去西市赵家的商铺看看。”
赵家商铺依旧营业,掌柜听闻狄仁杰来意,恭敬地迎入内室。
“东家近日确实心神不宁,特别是与波斯商人做完那笔大生意后。”掌柜低声道,“那批货价值连城,东家亲自验收入库,不许旁人经手。”
“波斯商人?”狄仁杰追问,“可知姓名?现在何处?”
“叫阿卜杜勒,住在西市的波斯客栈。东家出事前一天,他们还见过面。”
狄仁杰立即赶往波斯客栈,却得知阿卜杜勒已于昨日匆忙离开长安,据说西行去了敦煌。
“大人,要追吗?”李元芳问。
狄仁杰摇头:“太迟了。我们先回大理寺查验那些容器中的粉末。”
经查验,容器中的粉末主要是硫磺和硝石,还有一种不明物质。狄仁杰亲自试验,发现这些粉末混合后极易燃烧,且遇水不灭。
深夜,狄仁杰仍在研究证物,忽然灵光一闪:“元芳,取赵家账本来!”
账本显示,赵德明近三个月与波斯的贸易额骤增,且有多笔未注明详目的巨额支出。
“看这里,”狄仁杰指着一处记录,“‘赠幽冥子,金二十两’。赵德明与幽冥子早有联系!”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衙役慌张来报:
“大人,城东又发生一起鬼火焚身案!死者是波斯客栈的老板!”
狄仁杰与李元芳立刻赶赴现场。情形与赵德明案如出一辙:蓝色火焰,奇异焦香,受害者同样是在书房内突然自燃。
“客栈老板...”狄仁杰若有所思,“他必是与阿卜杜勒有关,或者知道什么内情。”
检查书房时,狄仁杰在窗框缝隙发现一小片黑色布料,与之前在赵家找到的碎片材质相同。
“幽冥子来过这里。”狄仁杰断定,“两起案件必是同一人所为。”
回到大理寺,狄仁杰重新审视所有证物。当他的目光落在从赵家香炉取出的颗粒时,突然怔住。
“元芳,取水来。”
狄仁杰将颗粒放入水中,观察其反应:“我早该想到的...这不是普通香料。”
他立即派人请来长安着名医师孙思邈。经辨认,这是一种罕见西域草药,名为“迷神散”,遇热会释放令人产生幻觉的气体。
“迷神散价格昂贵,通常只用于医疗。”孙思邈解释道,“过量吸入会使人精神恍惚,易受暗示。”
狄仁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元芳,我们再去赵宅!”
在赵德明书房,狄仁杰重新仔细检查,终于在书架后发现一个隐蔽隔层,里面藏着一本日记和几封密信。
日记详细记录了赵德明如何与波斯商人合作,走私西域违禁物品,包括迷神散和炼制“冥火”的材料。后来赵德明良心发现,想要退出,却遭威胁。
最后一页写着:“彼等恐我已深,幽冥子乃其爪牙。若有不测,必为彼等所害。阿卜杜勒许诺若我守秘,可保家人安全,然吾不信其言...”
狄仁杰面色凝重:“赵德明是因为想退出而被灭口。客栈老板可能因为知道太多也遭毒手。”
李元芳问道:“但那幽冥子如何使人在密室中自燃?”
狄仁杰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我已有头绪。现在需要引蛇出洞。”
第二天,大理寺放出消息,称已在赵宅找到关键证据,即将揭开真相。狄仁杰则暗中布下埋伏,静候凶手自投罗网。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悄然潜入赵宅,直奔书房。正在翻找时,四周突然火把通明。
“幽冥子,等候多时了。”狄仁杰从暗处走出。
黑袍道士冷笑一声,突然挥手撒出一把粉末。粉末遇空气即燃,形成一道火墙。
“大人小心!”李元芳拔剑护主。
幽冥子趁机破窗而逃,李元芳立即带人追击。
狄仁杰则仔细检查道士刚才翻找的地方,发现地板下藏着一小包东西——正是那种特殊粉末。
“元芳,莫追了!”狄仁杰忽然喊道,“我知道真相了!”
翌日,狄仁杰请来王氏和赵家所有仆人,在大厅集合。
“赵德明案已水落石出。”狄仁杰朗声道,“凶手并非幽冥子。”
举座哗然。
狄仁继续道:“幽冥子确实来过,但他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主谋是——”
话未说完,一支毒箭突然从窗外射向狄仁杰!李元芳眼疾手快,挥剑击落毒箭,侍卫立刻包围了整个宅邸。
“不必追了。”狄仁杰平静地说,“凶手已经暴露。”
他转向众人:“赵德明并非被幽冥子的邪术所害,而是死于一种精巧的阴谋。凶手利用了一种遇热即燃的特殊粉末,提前撒在赵德明衣袍上。书房香炉中的迷神散使他精神恍惚,未注意自身异常。”
“当幽冥子到访时,他只需一点火星——可能是一支特制的香或别的什么——就能引燃赵德明身上的粉末,造成‘鬼火焚身’的假象。”
狄仁杰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赵德明信任的人,能接近他衣物的身边人。”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赵德明的贴身仆人——那个首先发现尸体的年轻人。
年轻人脸色煞白,突然冲向门外,但被侍卫当场制服。
“为何害我夫君?”王氏痛哭质问。
仆人惨笑:“他背信弃义,害死我全家!那批走私货中有我父兄!他们被藏在货箱中偷渡入京,因赵德明临时反悔,延误时机,活活闷死箱中!”
狄仁杰叹息:“所以你要复仇,与幽冥子合谋?”
“幽冥子只是个被利用的傻瓜,相信赵德明是炼丹材料的走私主谋。”仆人冷笑,“我才是与波斯人联系的真主谋。可惜客栈老板认出我,不得不灭口。”
案件已破,狄仁杰却无喜悦之色。他独自站在院中,仰望长安城的星空。
李元芳走近:“大人为何闷闷不乐?”
“案虽破,却无赢家。”狄仁杰缓缓道,“赵德明走私违禁,罪有应得;仆人复仇,情有可原却法理难容;幽冥子痴迷邪术,被人利用;波斯商人逍遥法外...这个案子,只有悲剧,没有正义。”
李元芳沉默片刻:“但大人阻止了更多杀戮,还了真相大白。”
狄仁杰点头:“是啊,这就是我们所能做的——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不让任何生命白白消逝。”
远处传来晨钟之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长安城依旧繁华热闹,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那些经历过这场悲剧的人知道,有些伤痕永远无法完全愈合。
狄仁杰整了整衣冠,面向初升的朝阳。
“元芳,准备文书,上报此案。然后我们还有下一个案件要处理。”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