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的皇宫,虽不及后世邺城宫殿的恢弘,却也初具帝王气象。慕容儁端坐于新铸的龙椅之上,冕旒下的面容带着一丝疲惫,更深的则是开拓之君的锐利与野心。元玺年号的使用,标志着慕容鲜卑从一方诸侯正式踏上了争夺中原正统的舞台。
“陛下,”太尉慕容垂出列奏报,“河北诸州已大致平定,唯太行南麓一带,山势险峻,仍有零星汉人坞堡负隅顽抗,其中尤以一股号称‘启活营’的势力为甚。去岁臣曾率兵征讨,因其据险死守,兼之后方粮道被袭,未能竟全功。如今其势愈张,控扼隘口,煮盐冶铁,恐成心腹之患。”
慕容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殿中文武:“太行山,乃河北屏障,岂容匪类久踞?然目下首要,乃稳固国基,筹备南下图晋。大军不宜久陷山峦之中。”他略一沉吟,“慕容恪。”
“臣在。”一位年轻而沉稳的宗室将领应声出列。
“命你为征南将军,总督冀、幽军事。对太行山诸堡,可先行招抚,许以官职田宅,诱其归降。若冥顽不化…”慕容儁眼中寒光一闪,“待朕稳定朝局,再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勿使一隅之地,牵绊我大燕腾飞之翼!”
“臣,领旨!”慕容恪躬身应命。
慕容垂闻言,心中虽有些许不甘,但也明白兄长(慕容儁)的战略考量。称帝之初,内部整合与对外扩张的大方向更为重要,确实不宜再为一股山匪耗费过多精力。但他对那支让他尝到败绩的“启活营”印象深刻,暗忖:招抚?以那熊启之能,恐非池中之物,未必肯屈居人下。
退朝后,慕容恪立刻着手准备。他并非一味猛将,深知攻心为上。很快,几名能言善辩的使者,带着盖有皇帝玉玺的招安诏书和象征性的赏赐,离开了蓟城,奔向太行山。
几乎在同一时间,启明峪也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并非燕国使者,而是几名从南方跋山涉水而来的商人。他们衣衫褴褛,却带着江东口音,为首的是一名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自称姓周。
“在下周文,久闻熊首领大名,特来拜会。”周文举止从容,虽处陋室,却自有气度,“如今晋室偏安江左,然北望之心未尝一日或忘。闻首领在此聚拢遗民,抗暴安良,实乃汉家脊梁。故受人所托,愿与首领通商互市,我方可提供首领所需之江东锦缎、瓷器、乃至…些许军械图谱,只望换取北地良马、皮货,并…交个朋友。”
通商?晋室的触角?熊启与李胤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背后恐怕不仅仅是商业往来那么简单,更可能蕴含着东晋朝廷或某些门阀势力对北方局势的窥探和间接干预。
熊启不动声色:“周先生远来辛苦。通商互惠,自是好事。不过,我启活营地处僻壤,物资匮乏,只怕难有先生所需之物。且周边强敌环伺,道路不通,商队安全亦是难题。”
周文微微一笑:“首领过谦了。贵营能于群胡环伺中屹立不倒,必有过人之处。至于道路安全…只要首领有意,我等自有办法打通关节。况且,”他压低了声音,“若首领能在这太行山中,多牵制些燕虏兵力,于我江东,便是大功一件,些许物资,又算得了什么?”
送走周文一行,议事堂内气氛微妙。
“东晋…也想在这乱局中插一手。”李胤沉吟道,“是想以我等为藩篱,阻遏燕国南下之势。”
“互相利用罢了。”熊启冷然道,“他们提供我们急需的某些物资和技术,我们则在此地拖住慕容氏。这笔交易,可以做,但需掌握分寸,绝不能成为他人棋子。”
外部局势风云变幻。北有新兴的大燕帝国虎视眈眈,南有东晋势力试图渗透拉拢。启活营这叶刚刚有些模样的小舟,已然被卷入了更大历史漩涡的边缘。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熊启清楚,唯有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更快地壮大自身,才能在未来更大的风暴中,拥有选择的权力,而非被迫随波逐流。
盐铁之利初显,帝号之下暗流涌动。启活营的下一步,走得需更加谨慎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