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使节的车轮与马蹄,不仅带来了琳琅满目的货物,更悄然将外界的信息与知识,如涓涓细流般引入了启明峪。在这些交往中,熊启和李胤敏锐地意识到,有些东西比金银铁器更为珍贵。
这一日,熊启在翻阅谢琰留下的几卷农书和工巧图谱时,目光被一幅描绘“江东水排”的图样深深吸引。那是一种利用水力驱动鼓风囊为冶铁炉送风的装置,结构精巧,远比郑楠他们正在摸索的水力鼓风更为成熟高效。
“郑楠,你来看!”熊启立刻召来工坊主管。
郑楠仔细研究图样,眼中异彩连连:“妙啊!利用水流冲击轮盘,通过连杆带动风囊,省时省力,风力稳定强劲!首领,若能将此物造出,我们的炉温定然能再上一层楼,炼出的铁水质地必将更为纯净!”
“不止于此,”熊启指着另一卷关于弓弩制作的图谱,“你看这上面记载的,关于胶、角、筋、竹、丝、漆等‘六材’的选配与复合之法,虽是为制作强弓所言,但其原理,或许对你改进连弩的弩臂韧性、弹射力有所启发。”
郑楠如获至宝,捧着这些来自江东的典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明白了!我们之前过于依赖铁力,却忽略了材料复合之道!若能以良木为基,辅以胶、角加固,弩臂的弹性和耐用度或可大增!”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些来自更发达地区的技术知识,为郑楠和工匠们解决了诸多苦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也指明了新的研究方向。工坊区内,再次掀起了学习、消化、再创造的热潮。郑楠组织识字的工匠,日夜研读那些晦涩的典籍,并结合太行山本地的材料特性,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试验。
与此同时,来自关中前秦密使闲聊时提及的“百保鲜卑”的重甲步兵战术,也让张龙、赵虎等将领陷入了思考。
“全身重甲,结阵而进,刀枪难入,确实骇人。”赵虎在校场上模拟着应对之法,“我军缺乏重甲,弩箭若不能破甲,便只能倚仗长枪大戟抵近搏杀,伤亡必重。”
张龙则更直接:“能不能让郑楠想想办法,打造更重的破甲槊?或者,咱们也练一支敢死之士,专砍马腿,冲乱阵型?”
军事会议上的讨论变得更加深入和专业。熊启结合自己现代军事知识的模糊印象,提出了诸如“加强弩箭破甲能力”、“发展钩镰枪等反制兵器”、“利用地形和障碍削弱重甲步兵冲击”等思路。虽然只是方向性的建议,却启发了将领们跳出传统战法的局限。
甚至连谢琰留下的那些记载着江东士族清谈、诗文唱和的杂书,也被李胤宝贝似的收了起来。“文教之事,关乎风气,关乎认同。待学堂稍有根基,这些便是让孩童们知礼仪、明兴衰的教材。”
外交带来的,不仅仅是物质的补充,更是知识、技术和眼界的拓展。启活营这个相对封闭的系统,开始主动吸纳外界的精华,并将其转化为自身成长的养分。
这一日,熊启与谢琰进行了一次深谈。在确认了第一批稻种试种情况良好后,熊启看似无意地提道:“谢先生,江东物华天宝,匠作精巧,尤善舟楫。我太行山虽无大江大河,却也有溪流山涧,若能得一二擅长水利、营造之匠师前来指点,于我营建设,当有莫大助益。当然,我营愿以市价厚酬,绝不让其白劳。”
谢琰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熊启的意图——他不满足于交易成品,更想获得技术乃至人才!这熊启,所图非小啊。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拒绝,只是笑道:“熊首领锐意进取,令人佩服。此事需从长计议,待我回禀家主再定。”
送走谢琰,熊启知道,真正核心的技术和人才引进绝非易事,但这扇门,他已经尝试推开。
夜幕降临,启明峪内灯火点点。学堂里传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工坊区炉火映照着工匠们专注的脸庞;校场上还有士兵在月光下加练。一切都在悄然改变,悄然进步。
熊启知道,这段因桓温北伐而意外获得的宝贵时光,正在被高效地利用。他山之石,正在帮助启活营这块璞玉,褪去粗糙的外壳,逐渐显露出内在的光华。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未来的风雨中,能够更加从容地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