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峪在一种压抑的忙碌中度过了接下来的几天。山头的烽火在持续燃烧了三日三夜后,终于熄灭,只留下一地灰烬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提醒着人们那场惊心动魄的预警。
医帐成了最繁忙的地方。苏云几乎住在了那里,日夜不休地照顾伤员。张龙的情况最为危重,高烧反复,伤口红肿流脓,好在苏云医术精湛,加上青木氏送来的珍贵草药发挥了奇效,终于在第四天夜里,他的高热渐渐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其他伤员的伤势也陆续稳定下来。
整个营地都松了口气。张龙在战士们心中威望很高,他的存活,极大地稳定了军心。
熊启每日都会巡视营地,查看伤员,督促防御工事的加固和军械的生产。郑楠的工坊炉火日夜不熄,全力修复损坏的兵器,赶制弩箭和铁蒺藜。经历了实战检验,尤其是见识了羌兵皮甲的防御力后,她对破甲箭镞的打造更加上心。
表面上,启明峪仿佛一头受伤的猛兽,在默默舔舐伤口,收缩防御。但暗地里,无形的触角早已伸出。
林婉儿肩伤未愈,却已投入工作。她派出了仅存的、未受伤的几名影卫,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然潜伏在卧牛寨周围以及通往西北方向的山隘要道。他们的任务不再是刺探具体军情,而是观察——观察卧牛寨的动静,观察是否有大规模人马调动的迹象,尤其是观察,胡彪的怒火,何时会以何种方式爆发。
王小石在经过石河的严密审查和数次盘问后,基本被排除了主动叛变的嫌疑。他提供的关于卧牛寨内部布防、粮仓位置、以及孙石心腹人员构成的信息,与之前审讯俘虏得到的情报相互印证,极具价值。他被允许有限活动,协助进行一些内部警戒工作,但暂时不被允许接触核心决策。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每个人都知道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风暴只是在积蓄力量。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面敌人更让人心焦。
第五天午后,一名负责监视西北方向的影卫风尘仆仆地赶回,带来了第一缕风讯。
“首领!林统领!”影卫的声音带着急促,“西北方向,约五十里外的黑风隘口,发现大规模人马行进痕迹!脚印杂乱,至少有近百人,还有不少马蹄印!看方向,是从胡彪老巢那边过来,正朝着卧牛寨去的!”
来了!胡彪的人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指挥所内气氛瞬间紧绷。
“能判断出是哪部分人吗?是胡彪亲自带回的援兵,还是他老巢那些被打残的留守部队?”熊启立刻追问。
“无法确定。”影卫摇头,“痕迹很新,应该是一天之内留下的。对方行军很快,但队形似乎…有些散乱,不像得胜之师,倒像是…败退或者急切赶路的模样。”
败退?急切赶路?众人面面相觑。
“继续监视!重点盯住卧牛寨方向!我要知道这批人到达卧牛寨后发生了什么!”熊启下令。
“是!”影卫领命,匆匆离去。
消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胡彪的人马直奔卧牛寨,意欲何为?是兴师问罪?还是如熊启所料,将老巢被袭的怒火迁怒于孙石?
又过了难熬的两天。
期间,卧牛寨方向异常安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这种安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第七天黄昏,另一名监视卧牛寨的影卫带回了更为惊人的消息。
“打起来了!卧牛寨里面打起来了!”影卫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昨天后半夜,寨子里突然响起喊杀声和惨叫声,火把乱晃,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今天早上就看到寨门紧闭,寨墙上巡逻的人都换成了生面孔,像是…像是羌兵!我们还看到…看到几具尸体被从寨墙上扔下来,看衣着,是卧牛寨的人!”
果然!胡彪和孙石内讧了!
“看清是谁和谁打了吗?孙石呢?胡彪呢?”赵虎急声问道。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谁。但肯定是羌兵和卧牛寨的人动手了!今天一整天,寨子里都死气沉沉的,没人出来,也没人进去。”影卫回答道。
消息得到证实,指挥所内却无人欢呼。胡彪竟然如此果断狠辣,直接对孙石动了手!而且看样子,还控制了卧牛寨!
“孙石…恐怕凶多吉少了。”熊启缓缓道。他没想到胡彪如此激进,本以为最多是逼迫索要,没想到直接掀了桌子。
“胡彪控制了卧牛寨…”林婉儿蹙眉,肩头的伤似乎又开始作痛,“这意味着,他得到了卧牛寨的粮草和人口补充。虽然两家内讧各有损失,但他整合之后,实力恐怕比之前单纯联军时更难对付。”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发展。他们成功挑起了内讧,却也可能催生出一个更强大、更统一、且对他们充满仇恨的敌人!
“而且,他如今占据了卧牛寨,距离我们更近,威胁更大!”赵虎补充道,脸色难看。
局势瞬间变得更为复杂和危险。
就在这时,石河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递给熊启一小卷粗糙的树皮纸。
“首领,这是刚才在峪口栅栏上发现的…用箭射上来的。”
熊启接过树皮纸展开,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简单的符号:一个代表卧牛寨的山寨图形,上面插着一面羌人的小旗(画着胡彪那把黑锏的抽象图案)。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指向启明峪的方向。箭头的尾巴上,则画着一个血红的叉。
意思简单而粗暴:卧牛寨已归我胡彪。下一个,就是你们。等死。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了一把小小的黑锏。
胡彪在整合内部的同时,毫不掩饰地发出了死亡威胁!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更大的风暴,正在卧牛寨上空凝聚,并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启明峪。
熊启握紧了那张充满挑衅和杀意的树皮纸,目光穿过指挥所的门,望向南方那片已然易主的山峦,眼神冰冷如铁。
“看来,他选择先清理门户,再专心对付我们。”熊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也好。那就让我们看看,这条吞并了同伴的饿狼,牙口到底有多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