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殿内的混乱在楚天齐到来后渐渐平息。
火势已被扑灭,偏殿画室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烟火与水汽混杂的刺鼻气味。
楚天齐紧紧抱着怀中哭泣不止的江浸月,连声安抚:“不过是一幅画,烧了便烧了,人没事就好!朕知道你心意便是!”
他低头查看她怀中的画作,确实是那幅《北境秋色图》,右下角一片山峦已被烧得焦黑卷曲,无法辨认,画轴也熏黑了一段,看起来确系火灾所致。
“是臣妾不好……定是臣妾昨日观摩画作,精神不济,未曾留意烛火……才酿此大祸……”
江浸月伏在他胸前,泣不成声,自责与悲痛交织,肩膀不住地颤抖,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看着她这般模样,楚天齐只有满满的心疼,哪里还会去深究这火起得是否巧合。
他只觉得她一心向佛,为自己祈福,却遭此磨难,实在是委屈了她。
“莫要再自责,意外而已,岂能怪你。”
他柔声劝慰,下令厚赏流云殿宫人压惊,并严令内务府彻查各宫防火,绝不能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经此一遭,那幅“受损”的《北境秋色图》自然无法再送往大相国寺开光。
楚天齐甚至觉得,这幅为她带来“灾厄”的画作,不送也罢,留在宫中反而徒增伤感。
江浸月也顺势表现出心有余悸,不再坚持送画,只将那幅残画小心收起,说是留个念想,时刻提醒自己日后需更加谨慎。
她这般“珍视”心意的模样,更让楚天齐怜惜不已,觉得她纯善至性,连日来因她关注漕运而起的那点极其细微的异样感也彻底荡然无存,转而化为更深的信任与呵护。他下令流云殿用度再增,珠宝珍玩如流水般赐下,恩宠更胜从前。
然而,无人知晓,就在走水当晚,混乱之中,真正的“偷梁换柱”已然完成。
在宫人们注意力都被火势和悲恸的柔婕妤吸引时,蕊珠借着救火人流的掩护,早已将真正的《北境秋色图》,通过一个负责清扫火场余烬的小太监之手,传递了出去。
这小太监,正是顾玄夜埋藏在宫中多年、甚至未曾启动过的暗桩之一。
而这幅暗藏机密的画卷,会在次日例行垃圾运送时,被带出皇宫,最终在宫外“销毁”,不留任何痕迹。
至于那幅仿造的被烧毁的画卷,火灾后,它便随着其他“受惊”的物件,被光明正大地整理、收纳。
金蝉已然脱壳,情报安全送出。
各宫主位得知流云殿走水及后续,反应不一。
皇后柳云舒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片刻,淡淡道:“祈福不成,反遭火厄,看来佛祖亦不认可这份‘诚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怀疑。
丽妃萧如玉娇笑连连:“哎哟,这可真是……欲速则不达呀。柔妹妹这‘诚心’之火,烧得可真不是时候。”
她显然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弄巧成拙的意外。
贤妃叶知秋则沉默良久,她在琼华殿中临摹的《兰亭序》,笔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滞涩。
流云殿这场火,时机太过微妙,损失又恰好控制在“恰到好处”的程度,由不得她不多想。
凌贵妃对此嗤之以鼻:“蠢货!连个画都看不住!”
她并未深思,只觉是江浸月自己不小心。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江浸月,在无人看到的深夜,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殿内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烟火气,但她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
危机解除,隐患已除,情报顺利传递。
她在楚天齐心中的地位,因这场苦肉计,反而更加稳固,那份信任甚至带上了一丝补偿性的纵容。
她知道,自己在这吃人的宫廷中,又艰难地向前迈进了一步。
脚下的路布满荆棘,身后是万丈深渊,她不能回头,只能继续向前,直至复仇的火焰,将一切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