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流火,永熙城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康亲王府的别院却因引了活水,又遍植高大乔木,显得格外阴凉静谧。
今日是康王妃做东,邀了几位相熟的夫人小姐来别院消暑小聚。
别院的花园打理得极好,曲径通幽,花木繁盛。
尤其是那一片玫瑰园,正值盛放,深红、浅粉、鹅黄的玫瑰层层叠叠,馥郁的香气在午后的热风中蒸腾,几乎有些醉人。
沈昭昭与凌香、苏婉儿、林静书几人沿着花径缓缓散步。
她今日穿着一身极为娇嫩的淡粉色轻纱襦裙,衣袖宽大,裙摆飘逸,行动间如烟似雾。
为了避暑,她罕见地未覆面纱,一张清艳绝伦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下,引得偶尔路过的小丫鬟都看呆了眼。
凌香穿着一身鹅黄裙子,正叽叽喳喳地说着昨日马场上的趣事。
苏婉儿挨着林静书,低声讨论着新得的一本琴谱。
凌风与几位世家公子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看似在谈论朝中事务,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前方那抹淡粉色的倩影上。
自那日荷花宴耳语之后,他见到她总有些不自在,心底却又隐秘地期盼着这样的场合。
“这玫瑰开得真好,”
苏婉儿赞叹道,指着不远处一丛罕见的碧色玫瑰,
“瞧那颜色,真像上好的翡翠。”
几人不由地向那丛碧玫瑰靠近。
沈昭昭走在最外侧,为了更清楚地欣赏那奇异的花色,她微微侧身,向花丛迈近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她宽大的淡粉色衣袖,随着她侧身的动作,轻盈地拂过旁边一株带着尖锐棘刺的红玫瑰枝条。
只听“嘶啦”一声极轻微的细响,那薄如蝉翼的轻纱衣袖,竟被一根突出的棘刺牢牢勾住了!
“哎呀!”
沈昭昭轻呼一声,动作顿时僵住。
她试着轻轻抽动手臂,那棘刺却勾得愈发紧了,若是用力,只怕整片衣袖都要被撕裂。
“怎么了昭昭妹妹?”
凌香第一个发现,关切地问道。
“袖子被勾住了。”
沈昭昭微微蹙眉,显得有些无奈和窘迫。
苏婉儿和林静书也围了过来。
跟在后面的凌风等人见状,也停下了脚步。
“别动别动,我来帮你!”
凌香说着就要上前。
“香儿,你毛手毛脚的,仔细把沈小姐的衣裳扯坏了。”
凌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凌风几步走到沈昭昭身边,目光落在她被勾住的衣袖上。
“有劳少将军。”
沈昭昭抬起那双水漾的明眸看了他一眼,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保持着手臂微抬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此刻两人距离极近,凌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因窘迫而微微泛红的耳尖。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冷梅暗香,混合着周围玫瑰浓烈的馥郁,形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气息,将他笼罩。
“无事。”
凌风定了定神,沉声应道。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坏了她昂贵的衣料,或是……惊扰了她。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此刻却异常灵活而谨慎。
他先是轻轻捏住那根惹事的棘刺,试图将它从纱线中退出。
但棘刺勾得颇紧,纱料又极其纤薄,稍一用力恐怕就会留下破口。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手臂的轻纱,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能感受到其下肌肤的温热。
凌风的呼吸不由得微微屏住,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那方寸之地。
沈昭昭安静地站着,配合着他的动作。
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和他小心翼翼的动作。
偶尔,他为了调整角度,指尖或手背会极其短暂地擦过她裸露在外的小臂肌肤。
那触感温热而略带粗糙,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周围的说笑声,蝉鸣声,似乎都渐渐远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近。
凌香、苏婉儿等人屏息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在经过几次细微的调整后,凌风成功地将那根棘刺从交织的纱线中解脱出来,没有留下任何破损。
“好了。”
他低声说道,收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轻纱的细腻触感和她肌肤的微凉。
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沈昭昭那得以解脱的宽大衣袖,随着她放松的动作,自然地垂落、拂过——那柔软的纱料,如同情人最温柔的抚摸,轻轻扫过了凌风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背。
一阵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冷梅香气,借着衣袖拂过的风,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尖,萦绕不散。
那触感一瞬即逝,那香气却仿佛有了实质,缠绕在他的指间手背,甚至……钻入了心底。
凌风的手背肌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划过,带来一阵酥麻。
他猛地收拢手指,握成了拳,仿佛想要抓住那转瞬即逝的触感和香气。
“多谢少将军。”
沈昭昭的声音将他从瞬间的失神中拉回。
她微微屈膝道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未褪的羞窘。
她抬起手臂,仔细看了看那处被勾过的地方,确认无碍后,才对着凌风嫣然一笑。
那一笑,在浓烈骄阳与绚烂玫瑰的背景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举手之劳。”
凌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跳得有多快。
小小的插曲过后,众人继续散步。然而凌风的整个下午,却彻底被搅乱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在做什么,与谁交谈,手背上那被衣袖拂过的触感,和那萦绕不散的冷梅淡香,总是不期然地窜入他的感知。
那感觉如此细微,却又如此清晰,反复提醒着他方才那短暂的、近距离的接触。
他甚至无法集中精神听安郡王世子高谈阔论西北军情,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她微微蹙眉的无奈,她垂眸时轻颤的长睫,她衣袖拂过他手背时那瞬间的柔软与凉意,以及最后那嫣然一笑的光彩。
他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某种蛊,一种名为“沈昭昭”的蛊。
直到日落西山,众人告辞离去,凌风骑着马走在回府的路上,晚风拂面,他依然觉得手背上残留着那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鼻尖也仿佛还萦绕着那清冷的梅香,混合着午后玫瑰园浓烈的甜香,构成了一种独属于这个下午的、令人心神荡漾的记忆。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面自然空无一物,但那感觉却真实得不容忽视。
一种混合着渴望、困惑与强烈吸引的情绪,在夏夜的晚风中,悄然滋长,再也无法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