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滨海市西郊废弃纺织厂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像是要把这座尘封十年的建筑彻底撕碎。陆队踩着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警用靴碾过满地锈蚀的零件,溅起混着油污的水花。身后的陈曼紧握着勘查灯,光束在黑暗中颤抖,照亮前路纠缠的铁丝网和散落的破旧纱锭,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陆队,这里!”陈曼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她蹲在厂房西侧的角落,勘查灯的光芒定格在地面一块深色污渍上。那污渍呈不规则形状,部分已被雨水冲刷变淡,但边缘仍残留着暗红的印记,渗进水泥地面的裂缝里,像是难以抹去的伤痕。
陆队快步上前,戴上乳胶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污渍表面,指尖传来冰凉黏腻的触感。“取样送检,”他沉声吩咐,目光扫过四周,“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墙角、机器下方,注意任何可疑的拖拽痕迹或遗留物。”
陈曼应声从勘查箱里取出取样瓶和棉签,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污渍样本。雨水顺着她的帽檐往下淌,打湿了防护服的领口,她却浑然不觉,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中的操作上。“陆队,你看这个。”她突然指向污渍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重物被拖拽时留下的,顺着划痕望去,尽头是一台废弃的梳棉机,机器下方的阴影深得令人不安。
陆队示意陈曼退后,自己握紧腰间的配枪,缓缓绕到梳棉机侧面。勘查灯的光束穿透阴影,照亮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一具男性尸体蜷缩在机器下方,双目圆睁,胸口插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刀刃几乎完全没入胸腔,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他的灰色工装,在地面积成一滩,部分已与雨水融合。
“通知技术科和法医,立即赶到现场。”陆队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眉头已拧成一个川字。他仔细观察着尸体的状态,死者年龄约莫四十岁左右,双手被尼龙绳反绑在身后,手腕处有明显的挣扎痕迹,脖颈上还有一圈淡淡的勒痕,显然在死前经历过搏斗。
陈曼已经拨通了联络电话,报完位置后,她走到陆队身边,压低声音:“陆队,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工装看起来像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会不会和这家倒闭的纺织厂有关?”
陆队点点头,目光落在死者工装的领口处,那里有一个模糊的刺绣标识,虽然大部分已经磨损,但仍能辨认出“红星纺织”四个字。“这家工厂十年前因为老板卷款跑路倒闭,当时还引发了不少劳资纠纷,”他回忆着卷宗里的信息,“死者的工装样式,确实和当年工厂员工的制服一致。”
就在这时,陈曼的勘查灯扫过尸体旁的地面,突然停下:“陆队,这里有个东西。”
那是一枚嵌在泥土里的黄铜纽扣,表面已经氧化发黑,但上面刻着的花纹仍清晰可见——是一朵绽放的梅花。陈曼用镊子小心地将纽扣取出,放进证物袋:“这纽扣看起来不是死者工装的配件,死者衣服上的纽扣是塑料的。”
陆队接过证物袋仔细端详,眉头皱得更紧:“这枚纽扣工艺很老,至少是二十年前的样式,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也可能是案发现场原本就有的。”他顿了顿,吩咐道,“查一下红星纺织厂当年的员工名单,尤其是和老板有过激烈矛盾的人,另外,联系档案部门,调阅这家工厂倒闭前后的相关案件记录。”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厂房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雨夜的寂静。技术科的人员很快赶到,开始对现场进行全面勘查,闪光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将角落里的尘埃和血迹一一记录下来。法医蹲在尸体旁,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伤口,时不时和助手低声交流。
“陆队,法医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十二到十五小时之间,致命伤是胸口的剪刀穿刺伤,伤及心脏,一刀毙命。脖颈处的勒痕是生前造成的,但力度不足以致命,应该是凶手控制死者时留下的。”陈曼将法医的初步结论转述给陆队,同时递过来一份刚打印好的资料,“这是红星纺织厂当年的部分员工名单,当年工厂倒闭时,有三名员工因为讨薪不成,和老板发生过严重冲突,其中一人名叫周明,当年三十岁,是工厂的技术骨干,据说他和老板不仅有劳资纠纷,还有私人恩怨。”
陆队快速浏览着资料,目光停留在周明的照片上,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桀骜。“周明现在的下落查到了吗?”
“还没有,”陈曼摇摇头,“工厂倒闭后,周明就从滨海市消失了,没有任何户籍变动记录,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科的警员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陆队,陈姐,我们在梳棉机的齿轮缝隙里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小缕缠绕的毛发,颜色呈深棕色,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毛发。“送去做dNA鉴定,同时比对动物数据库,看看是什么物种的。”陆队吩咐道,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案发现场怎么会出现动物毛发?
陈曼看着那缕毛发,突然想起什么:“陆队,我刚才查资料的时候看到,当年红星纺织厂倒闭后,厂区就被废弃了,附近的居民说,偶尔会有流浪狗或者野猫出没,但这毛发看起来很粗硬,不像是猫狗的。”
陆队没有说话,目光再次投向那台废弃的梳棉机。机器的齿轮上还残留着一些纤维,颜色发黄,像是某种布料的残留。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陈曼说:“查一下当年红星纺织厂生产的布料种类,尤其是有没有使用过特殊纤维的产品。”
就在这时,陆队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局里档案科打来的。“陆队,查到了,红星纺织厂倒闭前一年,曾经发生过一起失踪案,失踪人员是工厂的仓库管理员,名叫赵卫国,当年四十五岁,失踪后一直没有找到,因为没有证据表明是刑事案件,所以一直按失踪人口处理。”
“赵卫国?”陆队重复着这个名字,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把赵卫国的资料发过来,另外,让法医比对一下死者的dNA,看看能不能和赵卫国的亲属dNA对上。”
挂了电话,陆队看向陈曼:“如果死者真的是赵卫国,那么他的失踪就不是意外,而是一起被掩盖了十年的谋杀案。当年的工厂老板卷款跑路,员工讨薪,仓库管理员失踪,现在尸体被发现,这一切之间肯定有关联。”
陈曼点点头,补充道:“那枚黄铜纽扣和那缕奇怪的毛发,很可能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如果凶手是当年和老板有矛盾的员工,那他为什么要在十年后才把尸体藏在这里?还是说,这里根本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雨还在下,夜色深沉。陆队站在空旷的厂房里,听着雨声和远处的警笛声,目光凝重。这起突然出现的命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十年的秘密。死者身份不明,凶手踪迹难寻,遗留的证物寥寥无几,而当年的纺织厂倒闭案、员工失踪案,又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线索缠绕在一起。
“通知下去,”陆队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一方面继续排查当年的相关人员,重点寻找周明的下落;另一方面,扩大现场搜索范围,对整个废弃厂区进行地毯式勘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另外,联系技术科,尽快完成纽扣、毛发和血迹样本的鉴定,争取找到更多线索。”
陈曼应声而去,脚步坚定。陆队再次看向那具蜷缩在机器下的尸体,心中暗下决心:无论这起案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都要揭开真相,让正义得以伸张。雨夜的废弃工厂里,真相的微光,正透过层层迷雾,一点点显露出来,但前方的道路,显然还有更多的未知和危险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