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将陆队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技术科的地板上，像一道绷到极致的警戒线。护工的哭腔还在听筒里打转，他缓缓挂了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连带着下颌线都绷出了冷硬的弧度。
陈曼站在他身侧，一字不落地听完了电话内容，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抬眼看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市局、省厅、甚至还有几个挂着商界头衔的名号，每一个都足以在这座城市掀起轩然大波。这哪里是什么走私账目，分明是一张织满了利益的网，而陆队的母亲，就是这张网抛出来的诱饵。
“不能去。”陈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要的不只是U盘，是你手里的所有证据，还有你的命。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陆队没有说话，他走到电脑前，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加密的音频文件。技术员说，这个文件的加密等级极高，就算是顶尖的黑客，没有密钥也至少需要三天才能破解——而三天，正好是对方定下的期限。这不是巧合，是对方算准了的步步紧逼。
“老赵那边的布控方案出来了吗？”陆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磨过砂纸。
陈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刚发过来，城西废弃工厂是上世纪的老厂房，一共三栋主楼，周围全是荒草和废弃的仓库，易守难攻。老赵打算把便衣分成三队，一队埋伏在工厂外围的树林里，一队混进附近的废品站，还有一队……”她顿了顿，“还有一队伪装成环卫工，守在唯一的出入口。”
“不够。”陆队摇了摇头，他点开工厂的卫星地图，指尖在屏幕上划过，“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视野盲区。对方既然敢把地点定在这里，肯定早就摸透了地形。我们的人一进去，就等于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话音刚落，技术科的门就被推开了，老赵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走进来，手里攥着一份文件：“刚收到消息，金丝眼镜在审讯室里一句话都不说，但是他身上搜出来的那个手机，我们恢复了部分数据——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老赵将文件拍在桌上，上面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鱼鹰】：三天后，工厂见。记住，要活的。
【金丝雀】：明白。但那个女人，留着太碍事了。
【鱼鹰】：留着。他最在乎的就是他妈，有她在，陆骁不敢乱动。
陆骁是陆队的本名。这个名字，除了市局的几个老同事，几乎没人知道。
陈曼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连你的本名都查清楚了？”
陆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的寒意更甚。他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因为中风而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连说话都含糊不清。那些人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一个半瘫的老人身上，光是想想，他的胸腔里就像是烧着一团火。
“我有个办法。”陆队突然抬起头，目光扫过老赵和陈曼，“他们要我带U盘去，我就去。但U盘里的东西，不能是真的。”
“你想做个假的？”老赵皱起眉，“不行，对方肯定有专业的技术人员，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是假的。”陆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名单，“是半真半假。把那些走私账目的内容保留，但是把名单上的名字，换成一些已经落马的贪官。再在里面埋个病毒，只要他们点开文件，我们这边就能定位到他们的位置。”
陈曼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可行！但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我跟你一起。我伪装成你的司机，在车里接应，一旦有动静，立刻动手。”
陆队刚想拒绝，就被陈曼打断了：“别跟我说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你忘了？三年前在南郊仓库，要不是我替你挡了那一枪，你现在早就没命了。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老赵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同意陈曼的说法。你们两个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我再调一队特警，埋伏在工厂的通风管道里，一旦收到定位信号，立刻强攻。”
三个人凑在一起，对着地图细细地谋划着每一个细节，从陆队进门的路线，到陈曼的接应位置，再到特警的突袭方案，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曦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三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暖意。
就在这时，陆队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陆队，别想着耍花样。我们在医院和你市局的周围，都安排了人。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清清楚楚。”
陆队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竟然连他们的谋划，都了如指掌？
“还有。”那个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欣赏他的惊慌，“忘了告诉你，你母亲的病房里，我们还放了一样东西——一枚微型炸弹。只要你敢带警察去，或者U盘是假的，那么……”
刺耳的忙音响起，电话被挂断了。
技术科里一片死寂。
陆队缓缓放下手机，脸上血色尽褪。他终于明白，对方根本不是在跟他博弈，而是在逼他——逼他亲手毁掉所有证据，逼他束手就擒。
陈曼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安慰，就见陆队突然抓起桌上的U盘，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计划不变。”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但病毒不用埋了。我要在U盘里，放一份真正的证据——一份，他们绝对想不到的证据。”
老赵和陈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陆队没有解释，他只是走到电脑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的文件不断刷新，最后停留在一个名为“后手”的文件夹上。
那是他三年前，在南郊仓库里，冒着生命危险藏起来的东西。
也是，能将这张网，彻底撕碎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