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陈曼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陆队挂了电话，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把烟蒂攥成了一团焦黑的碎屑。
“那具尸体，是谁的？”陆队的声音沙哑，目光死死钉在陈曼脸上，试图从她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找出一丝破绽。
陈曼缓缓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老鬼的棋子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死一个两个，又算得了什么？”
“棋子？”陆队捕捉到这个词，往前倾了倾身子，“你也是他的棋子？周海生也是？那具尸体，是不是也是他弃掉的棋子？”
陈曼没回答，只是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袖口内侧。那里藏着的纽扣，边缘硌得她手心发疼，那是老鬼给她的“信物”，也是悬在她儿子头顶的一把刀。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年轻警员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放在陈曼面前的桌上。“陆队，技术科那边传来消息，废弃工厂的尸体身份初步确认了，是……是半个月前失踪的那个放贷的，外号叫‘秃鹫’。”
陆队的眉头猛地拧紧。秃鹫这个人，他有印象。半个月前，秃鹫的家人来报过案，说他失踪了。当时他们查了一圈，只发现秃鹫失踪前，曾和周海生有过一笔大额资金往来，后来因为没有更多线索，案子就暂时搁置了。
“秃鹫和周海生有交集，又和老鬼有关联……”陆队低声自语，脑子里的线索像是一团乱麻，渐渐有了些头绪，“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才被老鬼灭口，埋在了废弃工厂？”
“陆警官，你猜得没错。”陈曼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秃鹫贪心，跟着周海生想从老鬼那里捞一笔外快，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撞破了老鬼的一桩事。老鬼最恨别人窥探他的秘密，秃鹫的下场，从他动了歪心思的那天起，就注定了。”
“他撞破了什么事？”陆队追问。
陈曼却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热水，轻轻抿了一口。热水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暖不透她冰凉的心脏。“我不能说。”她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我说了，我儿子就活不成了。陆警官，你不懂，老鬼那个人，没有心的。”
陆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知道陈曼有顾虑，可眼下，每一条线索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稍不注意，就会彻底消失。
“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二十四小时守着你儿子的病房。”陆队放缓了语气，试图说服她，“老鬼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陈曼，你信我们一次，好不好？”
陈曼握着水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抬眼看向陆队，那双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动摇。她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老鬼的手段，她见过。当年，她亲眼看到一个试图背叛老鬼的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连人带车，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可陆队的眼神太过真诚，那眼神里的笃定和恳切，让她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陆队的手机又响了。是技术科的电话。
“陆队！有重大发现！我们在秃鹫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残留的纤维组织，经过比对，和……和周海生遇害时穿的那件外套的纤维，完全一致！”
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
秃鹫的指甲缝里，有周海生外套的纤维？
这说明，秃鹫死前，和周海生有过近距离的接触！甚至有可能，周海生的死，和秃鹫也有关系！
“还有！”技术科的同事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我们在那枚刻着‘鬼’字的纽扣上，发现了两枚指纹，一枚是陈曼的，另一枚……另一枚是老鬼的得力助手，外号叫‘影子’的那个人的！”
影子。
这个名字，陆队并不陌生。他是老鬼身边最神秘的人，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手段狠辣，是老鬼的左膀右臂。
“影子……”陆队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再次落在陈曼身上，“纽扣上有影子的指纹，是不是说明，是影子杀了秃鹫？周海生的死，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陈曼的脸色，在听到“影子”两个字的时候，瞬间变得惨白。她握着水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杯中的热水晃出来，溅在她的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她却像是毫无知觉。
“是他……是他……”陈曼的声音破碎不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周海生发现了老鬼的秘密，想带着我和儿子跑，结果被影子发现了。秃鹫想趁机敲诈老鬼一笔，也被影子盯上了……”
“老鬼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陆队追问，生怕错过一个字。
陈曼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警员脸色慌张地跑进来：“陆队！不好了！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陈曼的儿子……他的病房里，出现了一枚刻着‘鬼’字的纽扣！”
“什么？！”陆队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往后滑了一截，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曼的瞳孔骤然放大，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的玻璃溅得到处都是。热水混着玻璃碴，溅在她的裤腿上，她却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门口扑去。
“我的儿子！我的小宝！”陈曼的声音凄厉，带着绝望的哭腔，“老鬼！你这个畜生！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不碰他的！”
她的手腕被手铐铐着，挣扎间，铁链勒得她的手腕血肉模糊。她却不管不顾，只是拼了命地想往外冲，眼底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陆队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冷静点！我们的人还在医院！小宝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陈曼猛地转过头，看着陆队，眼泪混合着绝望，从脸上滑落，“你不懂！你根本不懂！那枚纽扣出现，就意味着……意味着影子已经到了！他是来索命的！是来索我们母子俩的命的！”
审讯室里一片狼藉。摔碎的水杯，散落的玻璃碴，还有陈曼那凄厉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陆队看着状若疯癫的陈曼，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老鬼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人灭口？而影子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医院里的那枚纽扣，到底是警告，还是……一个即将开始的杀戮信号？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夜色渐浓，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