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穿透地窖的石门缝隙,将翻涌的黑雾染成一片妖异的猩红。那些由枯稻草幻化的人影,正踩着细碎的脚步声缓缓逼近,他们的轮廓模糊不清,却能隐约看到褴褛的衣摆下,露出枯槁如柴的腿脚,每走一步,都带起一缕黑色的烟尘。
陆寻一把将陈曼拽到身后,掌心的枪柄被攥得温热,他抬眼扫过那些步步紧逼的荒影,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道:“别慌,这些东西不是活人,子弹应该能起作用。”
话音未落,最靠前的一道荒影突然扬起手臂,枯瘦的指尖带着一股腐臭的气息,朝着陆寻的面门抓来。陆寻侧身躲开,同时扣动扳机——
“砰!”
子弹穿透荒影的胸膛,却没有溅出半分血迹,只听得“哗啦”一声,那道荒影竟化作漫天飞散的稻草碎屑,消散在黑雾里。可还没等陆寻松口气,更多的荒影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它们像是不怕死一般,前仆后继地扑上来,空洞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陈曼缩在陆寻身后,掌心的双生表震动得愈发厉害,表壳的温度烫得她几乎握不住。她低头看向手腕,那道蜿蜒的血脉印记,正被蓝光浸染得愈发清晰,甚至隐隐有了发烫的迹象。而远处那道红光,像是与这印记产生了某种共鸣,每一次闪烁,她的心脏就跟着剧烈地跳动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血脉深处苏醒。
“陆队,这些东西杀不完!”陈曼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着又一道荒影被打散,却有更多的荒影从石壁的阴影里钻出来,“它们和黑雾是一体的!”
陆寻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的子弹已经所剩无几,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他余光瞥见地窖深处,那堆陶瓮碎片的后面,似乎有一道狭窄的石阶,蜿蜒向上,不知道通向哪里。
“跟我来!”陆寻一把拉住陈曼的手腕,朝着石阶的方向冲去。那些荒影在身后紧追不舍,枯瘦的指尖擦过他的后颈,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石阶,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隐蔽的暗道。暗道狭窄逼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散发着潮湿的霉味。陆寻将陈曼护在身前,一手持枪,一手摸索着墙壁前行,指尖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刻痕,凑近了看,竟是一道道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孩童的手笔。
“陆队,你看这个。”陈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指尖拂过墙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那石头竟微微松动,“这好像是个机关。”
陆寻心头一动,正要让她别动,却听得“咔哒”一声轻响,暗道的墙壁突然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暗格里铺着一层干燥的稻草,稻草上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来不及细想,身后的黑雾已经漫了上来,荒影的嗬嗬声近在咫尺。陆寻一把抓起铁盒,塞进怀里,拉着陈曼继续往前冲。暗道的尽头,是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陆寻抬脚踹去,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应声而开。
一股清新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满身的霉味,两人踉跄着冲出暗道,才发现自己竟站在陆家坳后山的半山腰上。
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那道诡异的红光,还在不远处的山坳里闪烁。红光的源头,是一座残破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古字,陈曼定睛看去,才认出那是“归墟”二字。石碑的下方,是一道黑沉沉的裂缝,裂缝里不断涌出黑雾,而那些荒影,正从裂缝里源源不断地爬出来。
“那就是归墟门?”陈曼的声音发颤。
陆寻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石碑旁的一道身影——正是刚才那个疯癫的老人。她正跪在裂缝前,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捧着那根惨白的骨笛,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祭祀。而在她的身后,站着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们的身形挺拔,手里握着长刀,斗篷的领口处,绣着一枚银色的骷髅徽章。
陆寻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徽章,他认得。三年前,他带队捣毁一个倒卖古墓文物的团伙时,就见过同样的徽章。那是一个名为“幽骨会”的神秘组织,行事狠辣,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是幽骨会的人。”陆寻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陈曼的心头一颤,她想起外婆临终前的叮嘱,说她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撞见了一伙黑衣人祭祀,才被灭口。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就是幽骨会的人?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老人突然站了起来,她举起骨笛,再次放到唇边。呜咽的笛声响起,比在地窖里时更加凄厉,更加刺耳。笛声响起的瞬间,那些从裂缝里爬出的荒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突然调转方向,朝着陆寻和陈曼的方向扑来。
而那些穿着斗篷的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好,他们想利用这些荒影,把我们逼进归墟门!”陈曼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陆寻的脸色愈发凝重,他抬手射出最后两颗子弹,放倒了最前面的两道荒影,可子弹已经耗尽,枪成了一块无用的废铁。他咬咬牙,将枪扔到一旁,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军用匕首,刀刃在昏暗中闪着寒光。
“陈曼,听着,”陆寻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双生表上,蓝光依旧耀眼,“你的双生表和血脉印记,似乎能和归墟门产生共鸣。他们要的,应该是你身上的陈家血脉。”
陈曼的心头一颤,她想起外婆留下的那枚海棠花纹铜扣,连忙从怀里掏出来。铜扣刚一接触到夜风,就像是被那道红光吸引,突然发出一阵温热的光芒,上面的海棠花纹,竟和石碑上的图腾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这铜扣……”陈曼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就在这时,笛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远处的红光猛地暴涨,归墟门的裂缝竟开始缓缓扩大,裂缝深处,隐隐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那些斗篷人终于动了,他们握着长刀,一步步朝着陆寻和陈曼逼近,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陆家的血,陈家的骨,果然缺一不可。”为首的斗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陆承宗当年藏得好深,竟然还留了一手,把陈家的人也牵扯了进来。”
陆寻将陈曼护得更紧了,他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斗篷人冷笑一声,“归墟门里,藏着长生不死的秘密。三十年前,陆承宗为了保住陆家,牺牲了自己的小儿子,打断了祭祀。如今,我们不过是要完成当年未竟的事罢了。”
长生不死?
陈曼和陆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归墟门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就在这时,老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手里的骨笛,竟在红光的照耀下寸寸碎裂,而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正在被黑雾吞噬。
“阿屿……娘对不起你……”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夜空中。
骨笛碎裂的瞬间,那些扑来的荒影突然停滞在了原地。它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提线木偶,一个个瘫倒在地,化作稻草碎屑。
可归墟门的裂缝,却还在不断扩大。红光之中,隐约有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翻涌着黑雾,透着一股亘古的冰冷。
斗篷人的脸色变了:“不好!祭祀中断,归墟门要失控了!”
陆寻抓住这个机会,拉着陈曼转身就跑。可还没跑出去几步,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后山的树木开始疯狂地摇晃,树叶簌簌落下,像是下起了一场绿色的雨。远处的红光猛地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陆家坳的夜空,裂缝深处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陈曼低头看向掌心的双生表和海棠铜扣,它们正发出耀眼的光芒,与那道红光遥相呼应。而她手腕上的血脉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血脉,钻进她的身体里。
她踉跄着摔倒在地,陆寻连忙回头去扶,却看到她的眼睛里竟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光。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清澈,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迷茫。
“陈曼!”陆寻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陈曼抬起头,眼神变得空洞而陌生。她缓缓地站起身,朝着归墟门的方向走去,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来自遥远的幽冥:
“归墟……归墟……”
陆寻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正要追上去,怀里的铁盒却突然震动起来,盒盖“啪”地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写着三个字:陆承宗。
日记本的扉页,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陆承宗抱着两个眉眼一模一样的婴儿,站在一座石碑前,石碑上的“归墟”二字,清晰可见。而照片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婴,眉眼间,竟和陈曼有几分相似。
陆寻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三十年前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而陈曼的身世,也绝非外婆口中那般简单。
远处,陈曼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归墟门的裂缝前,红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裂缝深处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束缚,降临人间。
陆寻攥紧了手里的日记本,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他不能让陈曼进去。
他握紧了匕首,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道红光,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