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攀爬路程，是在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运动和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下完成的。下方的深渊似乎张开巨口，每一次手脚的移动都伴随着对坠落的本能恐惧，以及对可能再次出现的“壁虎”或其他未知怪物的提防。陆衍之前遇险的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林薇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臂和腿的存在了，它们只是凭着意志力在重复着抓握和蹬踩的动作。背上的青竹越来越沉，呼吸喷在她颈侧的灼热感也越来越明显，低烧正在加剧。汗水浸透了林薇的内衣，与井壁的锈灰混合，粘腻而难受。她不敢停，也不能停，只能死死盯着上方陆衍移动的背影，将其作为唯一的方向标和目标。
王浩跟在后面，同样气喘如牛，每一次向下望去的惊鸿一瞥，都让他脸色更白一分，只能强迫自己学着林薇的样子，只盯着眼前的横杠和上方同伴的脚底。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在高度紧张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上方终于传来了陆衍低沉却清晰的声音：
“到了。”
林薇奋力抬起头，透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看到在爬梯的尽头，井壁的一侧，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方形洞口，边缘粗糙，像是某种检修通道。陆衍已经爬了进去，正半蹲在洞口，伸出一只手。
“手给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林薇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上又攀了几级，颤抖着伸出一只几乎失去知觉的手。陆衍温热而有力的手掌立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强大的拉力传来，将她连同背上的青竹一起，拖拽着拉进了那个洞口！
惯性让两人踉跄着向前扑倒，林薇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护住怀中的青竹，两人一起滚落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脱离了那令人眩晕的垂直深渊，脚踏实地（尽管这“地”同样未知）的感觉，让林薇几乎要虚脱过去，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王浩紧随其后，也被陆衍拉了上来，他一进来就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衍是最后一个彻底进入的，他警惕地回身，将一块靠在洞口附近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格栅费力地挪了过来，勉强堵住了那个入口，虽然无法完全密封，但至少提供了一些心理上的屏障和实际上的障碍。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洞口的墙壁滑坐下来，短暂地闭上了眼睛，调整着自己同样消耗巨大的体力。强光手电被他放在地上，光柱向上，照亮了这片狭窄空间的一部分。
这里就是设备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机油味和一种电路板烧焦后的特有气味。手电光所及之处，是纵横交错的、包裹着黑色隔热材料的粗大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盘根错节；还有各种停止运转的、布满灰尘的机器设备，上面闪烁着早已熄灭的指示灯；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槽和阀门。空间低矮压抑，大部分地方需要弯腰才能通行。
暂时安全了。
“青竹……青竹你怎么样？”林薇缓过一口气，立刻挣扎着坐起身，将怀中的青竹扶正。青竹脸色潮红，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而灼热，显然高烧复燃，而且比之前更加凶猛。触碰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水……王浩，水！”林薇焦急地喊道。
王浩勉强爬起来，从背包里翻出所剩不多的矿泉水。林薇小心翼翼地给青竹喂了几口，但她似乎吞咽困难，大部分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陆衍也走了过来，蹲下身，检查青竹的状况。他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摸了摸她颈部的淋巴结，脸色凝重。“情况不好。病毒感染叠加伤口细菌感染，引发了严重的全身性炎症反应。必须尽快使用强效抗生素和退烧药，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她当然知道情况的严重性。之前在杂物间找到的普通抗生素和退烧针，看来已经无法压制住她体内肆虐的病魔。
“设备层……这里有没有医疗点？或者通往药库的通道？”林薇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陆衍摇了摇头，用手电光照向幽深的管道深处：“设备层主要是维持医院基础运行的动力和管道系统。没有直接的医疗点。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我记得有一条通风管道，可以通往中心实验室的区域。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强效药物，甚至……研究中的抗病毒制剂。”
中心实验室！抗病毒制剂！这无疑是指向了血清！
希望再次燃起，但伴随着更大的风险。中心实验室，听名字就是核心区域，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去实验室！这是救青竹的唯一希望！】
【但实验室肯定更危险！智慧型丧尸可能就在附近！】
【陆衍知道路，可以试试！】
【黄色弹幕：机遇与风险并存！】
“我去。”林薇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神坚定，“你告诉我路线，我去找药。”
陆衍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看不清情绪：“你一个人去太危险。那里的通风管道错综复杂，而且不一定能直接进入实验室核心区。”
“我必须去！”林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青竹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青竹，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她的身体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在地面上弹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丧尸的怪异声响，双眼翻白，嘴角溢出白沫！
“青竹！”林薇惊骇欲绝，连忙扑上去按住她，“青竹！你怎么了？！醒醒！”
陆衍也脸色一变，上前帮忙按住青竹失控的身体。“是病毒引起的神经系统症状！高热惊厥！按住她，别让她咬到舌头！”
王浩也吓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青竹的力气大得惊人，在失控状态下，林薇和陆衍两个人都几乎按不住她。她的手臂胡乱挥舞，指甲在林薇的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疯狂的空洞，死死地瞪着上方纵横的管道。
“小……小姐……”在剧烈的抽搐间隙，她似乎恢复了一瞬间的清醒，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死死盯着林薇，泪水混合着白沫从眼角滑落，“杀……杀了……我……好痛苦……奴婢……不想……变成怪物……”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林薇的心脏！让她瞬间泪如雨下！
“不！不会的！你不会变成怪物！我不允许！”林薇哭喊着，更加用力地抱住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陆衍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难明。他沉声道：“林薇！冷静点！给她注射镇静剂！我的背包侧袋！”
林薇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打开陆衍的背包，果然找到了一支预充式的镇静剂注射液。她颤抖着手，撕开包装，排空空气，也顾不上仔细消毒，对着青竹的大腿外侧狠狠扎了下去，将药液快速推入。
药效发挥需要时间。青竹依旧在剧烈地挣扎，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接近丧尸的嘶吼！她的眼神时而疯狂，时而痛苦，时而涣散。
林薇死死抱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坚持住，青竹……看着我，我是林薇……你的小姐……我们还要一起活下去……活下去……”
或许是镇静剂开始起效，或许是林薇的呼唤起了作用，青竹挣扎的幅度慢慢变小，喉咙里的怪声也逐渐低了下去，最终，她身体一软，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眉头依旧痛苦地紧蹙着，身体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一下。
危机暂时解除。
林薇脱力地坐倒在地，抱着昏迷的青竹，无声地流泪。刚才那一刻，她真的害怕极了，害怕青竹就这样彻底变成丧尸，害怕失去这个跨越两世、誓死相随的亲人。
王浩在一旁看得眼圈发红，别过头去。
陆衍默默地看着林薇，看着她脆弱却坚毅的侧脸，看着她对怀中侍女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守护。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动容的情绪，在他冷硬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僵住了，最终缓缓收回。
他不懂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和他记忆中任何模糊的影像都无法重叠，却又莫名地牵动着他的某根神经。
【青竹的情况恶化了！必须尽快拿到血清！】
【薇姐别放弃！还有希望！】
【陆衍好像被触动了一点点？】
【他的记忆碎片在影响他！】
“她撑不了多久了。”陆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时少了一丝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可以尝试通往实验室。但需要有人留在这里照顾她。”
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带路，一起去。
林薇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黑暗中，他轮廓分明的脸在手电光的侧影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向来深邃冰冷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仇恨依旧是她情绪的底色，但此刻，救青竹的迫切压倒了一切。她需要他的知识和力量。
“我跟你去。”林薇抹了把眼泪，声音沙哑却坚定，“王浩，你留下来照顾青竹，保护好她和我们剩下的物资。”
王浩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东西和她有事！”经过刚才的生死与共，这个原本有些怯懦的大学生，眼神里也多了一份担当。
事不宜迟。林薇将青竹安顿在相对舒适干燥的角落，给她盖上一件衣服，又喂了她一点水。深深看了一眼她昏迷中依旧痛苦的脸，林薇站起身，看向陆衍。
“我们走吧。”
陆衍点了点头，拿起手电，最后看了一眼堵住入口的格栅，确认暂时稳固，然后转身，率先走向设备层那幽深、布满管道与阴影的深处。
林薇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术刀和那本从值班室找到的、尚未翻阅的皮质日志，深吸了一口带着陈腐机油味的空气，迈步跟上了那个与仇人有着同一张脸的男人。
为了拯救，她不得不再次与“他”同行，走向更深的未知与危险。
（第5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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