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
整整三日三夜，李天一动不动，周身被浓郁的灵气漩涡包裹。当第四日朝阳升起时，他睁开了双眼。
伤势恢复了七成，基本行动无碍。但那些深层次的道伤，需要更长时间才能痊愈。
他站起身，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世界。
这是一处山谷，草木葱茏得不似凡间。树木高达百丈，叶片翠绿如玉；花草散发荧光，显然都是灵植。一条小溪从谷中流过，溪水竟是淡金色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灵气。
李天走到溪边，捧起一捧水。
入手温润，水中灵气浓度高得惊人。他喝了一口，清凉之感直透神魂，连神魂的萎靡都缓解了几分。
“真是宝地……”
他感叹着，目光投向山谷外。
远处有群山连绵，山峰高耸入云。奇异的是，有些山峰是倒悬的，山尖朝下，山底朝上，违背了常理。更远处，天空中有浮空岛屿，岛屿上隐约可见宫殿楼阁。
但仔细观察，李天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世界的法则……很混乱。
他伸手在空中虚抓，感受着天地法则的流动。在遗落之地，法则如织网般有序交织；但在这里，法则像是打结的线团，各种法则胡乱缠绕，彼此冲突。
比如时间法则，在这山谷中还算稳定，但李天能感觉到，百里外某处的时间流速快了十倍，另一处又慢了十倍。
空间法则更糟，某些区域的空间结构脆弱得像玻璃，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破碎的世界……”李天想起了李逍遥留下的信息中的只言片语。
上古大战，仙界崩碎。
难道这里就是破碎后的仙界？
他正思索间，忽然感应到远处有气息快速接近。十几道，最低也是上清境，其中三道达到了太清层次。
李天皱眉，收敛气息，但已经来不及了。
十几道剑光从天而降，落在山谷中，将他围在中间。来者皆穿青色道袍，制式统一，显然是同一门派。
为首的中年道士打量了李天一番，眼中闪过讶异：“刚飞升的？能在虚空中活下来，倒是有些本事。”
飞升？
李天心中一动，顺势道：“在下李天，刚通过虚空通道至此。敢问诸位道友，此处可是仙界？”
“仙界？”旁边一个年轻道士嗤笑，“土包子，这里确实是仙界，不过是块碎片罢了。”
碎片……
证实了猜测，李天继续问：“不知此处属于哪方势力？在下初来乍到，还请指点。”
中年道士淡淡道：“此处是东域碎片青云观地界。按规矩，所有外来者都需接受盘查。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动手？”
话语间，十几人同时握紧剑柄。气氛骤然紧张。
李天扫视众人。虽然人多，但以他地仙修为，真要动手，这些人不是对手。不过初来乍到，不宜树敌。
“在下愿随诸位前往。”他拱手道。
中年道士点点头：“识时务。走吧。”
众人御剑而起，李天也祭出镇妖剑——虽然剑灵沉睡，但御剑飞行还是能做到的。
飞行途中，李天仔细观察这片大地。
触目惊心。
大地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痕，有些裂痕宽达百里，深不见底，从深处涌出混沌气息。天空中随处可见空间裂缝，透过裂缝能看到其他世界的景象：有的世界火焰滔天，有的世界冰雪覆盖，有的世界已经彻底死寂。
更让李天心惊的是战斗痕迹。
一处平原上，残留着一道长达万里的剑痕。剑痕中蕴含的剑意历经万年不散，仅仅是靠近就让他肌肤生疼——那是远超天仙的一剑。
另一处，九座山峰被整齐地削平，断口光滑如镜。断面上残留着某种炽热到极致的力量，至今仍让那片区域寸草不生。
“那是什么？”李天指着远处一座倒悬的黑色山峰问道。
年轻道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变：“那是‘坠魔山’，上古大战时一位魔尊陨落之地。至今魔气不散，生灵勿近。”
“魔尊？”李天追问，“上古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连中年道士都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道：“那是禁忌。我们这些小辈，只知道万年前仙界爆发大战，打得天地崩碎。具体缘由……只有那些活了万年的老怪物才知道。”
谈话间，前方出现一座巍峨山峰。
山峰笔直如剑，插入云霄。山腰以上被云雾笼罩，隐约可见亭台楼阁。最引人注目的是山顶那座道观，青瓦白墙，古朴大气，门匾上写着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青云观。
李天心中一震。
青云……是巧合吗？还是说，此青云与彼青云有所关联？
众人降落于观前广场。广场以白玉铺就，中央立着一尊青铜巨鼎，鼎中香烟袅袅，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在此等候。”中年道士说着，独自进入观中。
片刻后，他返回：“长老要见你。随我来。”
李天跟随他穿过重重殿宇，最终来到后山一处僻静庭院。院中种着几株李天命不出品种的灵树，树下石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老道。
老道正在煮茶，动作悠然，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李天看向他时，竟有种看向深渊的感觉——深不见底，难以测度。
至少是天仙，甚至可能更高。
“长老，人带到了。”中年道士恭敬行礼。
老道抬眸。
那一瞬间，李天感觉自己被彻底看穿了。从肉身到神魂，从功法到法宝，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连深藏体内的镇妖剑、受损的定海珠，都在这目光下微微震颤。
“蜀山传人？”老道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直透神魂。
李天心头巨震，强自镇定：“前辈如何得知？”
“镇妖剑的气息，贫道不会认错。”老道示意他坐下，“更何况，你修的是正统蜀山心法，根基扎实，剑意纯粹。在下界那种环境能修到地仙，难得。”
李天坐下，心中疑窦丛生：“前辈对蜀山似乎很熟悉？”
老道倒了杯茶推给他：“贫道清虚，万年前曾在蜀山听道三月，受李逍遥前辈指点剑术。说起来，也算半个蜀山弟子。”
李逍遥！
李天猛地站起：“前辈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清虚老道眼中闪过讶异，“李逍遥前辈是你师父？这……时间对不上啊。”
李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重新坐下，将遗落之地的情况娓娓道来。从青云门到蜀山，从李逍遥的传承到域外天魔的威胁，再到他冒险穿越虚空的缘由。
清虚老道静静听着，直到李天讲完，才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难怪当年李前辈行色匆匆，原来是在下界留下了火种。”他目光深邃，“域外天魔……果然他们从未放弃。”
“前辈知道域外天魔？”李天急问。
“岂止知道。”清虚老道神色凝重，“万年前那场大战，就是域外天魔掀起的。他们来自诸天之外，以吞噬世界为生。仙界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
“那一战……结果如何？”
“两败俱伤。”清虚老道缓缓道，“仙界崩碎成三千碎片，无数大能陨落。域外天魔也损失惨重，退回老巢。但万年来，他们的小规模侵袭从未停止。”
他看向李天：“你刚才问这里是不是仙界——是，也不是。完整的仙界早已不存在，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最大的一块碎片，我们称之为‘东域’。”
李天沉默良久，消化着这些信息。
许久，他才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前辈可知我师父的下落？”
清虚老道摇头：“大战最激烈时，李前辈曾现身，一剑斩三尊，震慑群魔。但随后就失踪了。有人说他去了域外追杀天魔，有人说他陷入时空乱流，也有人说……他陨落了。”
李天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不，师父不会那么容易陨落。他是李逍遥，蜀山千年来最惊艳的剑仙，怎么可能……
“不过，”清虚老道话锋一转，“李前辈确实在仙界留下了传承。就在中域的‘剑冢’之中。那是他闭关百年的地方，据说留有他的剑道真意。”
“剑冢在何处？晚辈这就去！”李天急切道。
“莫急。”清虚老道摇头，“中域如今被‘天宫’和‘魔渊’两大势力掌控，剑冢所在区域更是禁地中的禁地。你一个外来地仙，连靠近都做不到。”
李天还要说什么，清虚老道抬手制止：“但也不是全无机会。”
他取出一枚玉简：“三日之后，‘升仙大会’在东域主城举行。这是仙界百年一度的盛事，各碎片的天才都会参加。若能进入前三，就能获得‘仙盟’推荐，光明正大地前往中域。”
李天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海量信息涌入脑海：仙界现状、各大势力分布、升仙大会规则……
“参赛者需千岁以内，修为不限。”清虚老道补充道，“但历届冠军，至少都是地仙后期。你虽是地仙初期，但根基扎实，剑道纯粹，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李天收起玉简，郑重行礼：“多谢前辈指点！”
“先别急着谢。”清虚老道神色严肃，“升仙大会不禁生死，每次都有天才陨落。而且……你蜀山传人的身份，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
“麻烦？”
“万年前大战，蜀山是抗击天魔的主力，也是损失最惨重的宗门之一。”清虚老道缓缓道，“战后，蜀山道统在仙界几乎断绝。有些人敬佩，也有些人……幸灾乐祸。更有甚者，认为蜀山当初过于激进，才导致仙界崩碎。”
李天明白了。
树大招风，何况是曾经招过风的树。
“晚辈明白了。”他沉声道，“但剑冢我必须去，升仙大会我必须参加。这是唯一的路。”
清虚老道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点头：“也罢。这三日你便在此住下，好生准备。若有疑问，可来问我。”
“谢前辈！”
清虚老道唤来道童，带李天去客房休息。
走出庭院时，李天回头看了一眼。清虚老道仍坐在树下，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一瞬，李天忽然觉得，这位前辈的背影，竟有几分萧索。
客房简洁雅致，窗外正对一片竹林。
李天盘坐榻上，开始研究玉简中的信息。
首先是仙界格局。
上古大战后，仙界崩碎成三千碎片。最大的五块被称为“五域”：东域、西域、南域、北域、中域。其中中域最大，保留了仙界七成以上的传承和秘境，但也被各大势力瓜分殆尽。
主要势力有五个：
天宫，正统仙道联盟，主张恢复仙界秩序，是如今仙界的实际统治者。
魔渊，魔道修士聚集地，与天宫敌对，但双方维持着微妙平衡。
妖盟，妖族势力，占据西域，与人族若即若离。
佛国，佛修净土，占据北域，超然世外。
散修联盟，无门无派的修士组织，势力分散但人数众多。
而升仙大会，就是由天宫主导的仙盟主办，旨在选拔各碎片天才，加以培养。这既是补充新鲜血液，也是彰显天宫权威的手段。
大会分为三轮：初赛在东域，复赛在中域，决赛在天宫总部。
初赛规则简单粗暴——进入试炼山脉，猎杀妖兽获取积分，也可抢夺他人积分。七日后，积分前百名晋级。
“弱肉强食，赤裸裸的丛林法则。”李天喃喃道。
但他没有退缩。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与人争，与己争。若连同辈竞争都畏惧，谈何对抗域外天魔？
收起玉简，李天开始检查自身状态。
伤势恢复了七成，但道基有损，实力最多发挥八成。镇妖剑剑灵沉睡，定海珠受损，两件至宝都需时间温养。
“时间……我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闭目内视，开始尝试修炼。
此地的灵气浓度确实惊人，但问题也随之出现——灵气中混杂着太多杂质。那是混乱法则的产物，吸收后需花费数倍时间提纯，否则会污染道基。
“难怪清虚前辈说下界修士根基更扎实。”李天恍然。
遗落之地法则完整，灵气虽稀薄但纯净。仙界碎片法则混乱，灵气虽浓却驳杂。长远来看，在下界修炼到高阶的修士，潜力反而更大。
不过，他有定海珠。
心念一动，受损的定海珠从丹田浮出，悬浮在头顶。虽然珠身有裂痕，但本源未失。温润的白光洒下，所过之处，混乱的法则被梳理，驳杂的灵气被净化。
吸收效率瞬间提升十倍！
“不愧是先天灵宝。”李天惊喜。
虽然定海珠需要温养，但用它来辅助修炼，本身就是一种温养过程。只是不能过度使用，否则会加重损伤。
接下来的三天，李天闭门不出。
白日以定海珠辅助修炼，晚上则参悟蜀山剑道。清虚老道偶尔会来指点，毕竟是听过李逍遥讲道的人，每一句指点都让李天获益匪浅。
第三日傍晚，李天睁开双眼。
眼中精光内敛，气息愈发深沉。三日苦修，伤势恢复了九成，修为虽未突破，但对力量的掌控更加精妙。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法则有了初步适应。
“该出发了。”
他推开房门，清虚老道已在院中等候。
“准备好了？”老道问。
“准备好了。”李天点头。
两人御剑而起，化作流光飞向东方。
飞行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巨城。
城墙高百丈，以不知名的黑色巨石砌成，表面刻满防御阵纹。城内建筑鳞次栉比，街道纵横如棋盘。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央那座白玉高台，高台四周悬浮着四面巨型水镜，显然是用以观战的法宝。
此刻，城中人山人海。
各色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有的御剑，有的乘舟，有的骑着异兽。修士的衣着、气息千差万别，显然来自不同碎片世界。
修为更是参差不齐，从玉清到地仙都有。但能来参赛的，无一不是同辈中的佼佼者，眼中都带着自信与傲气。
清虚老道带李天落在城门外。
“贫道就送你到此。”老道说着，取出一枚青色玉佩，“这是青云观客卿令牌，若遇危险，可凭此求援。但记住，大会之内，生死自负。”
李天郑重接过：“前辈恩情，晚辈铭记。”
清虚老道摆摆手，化作清风消失。
李天深吸一口气，走向城门。
守门修士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参赛令牌，挥手放行。
一进城，喧嚣扑面而来。
“最新版《天才录》！收录本届百大热门选手信息，只要十块灵石！”
“疗伤圣药回春丹，大会必备！”
“组队进山，地仙带队，缺一个远程！”
叫卖声、议论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热闹得像凡间的集市。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每个人眼中都藏着警惕——在这里，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
李天按照指引来到报名处。
队伍很长，排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
“姓名，年龄，修为，来历。”负责登记的修士头也不抬。
“李天，三百二十七岁，地仙初期，遗落之地。”
那修士猛地抬头，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遗落之地？那个被封印的下界？！”
周围瞬间安静。
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有好奇，有惊讶，有不屑，也有……贪婪。
李天面色不变：“正是。”
修士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笑了：“有点意思。遗落之地封界万年，居然还有人能出来。行，登记好了。”
他递过一枚血色令牌：“这是积分令牌，滴血认主。初赛在城西三万里外的试炼山脉，明日辰时开始。规则就一条——七日后，积分前百者晋级。其他的……你自己体会。”
李天接过令牌，滴血认主。
令牌化作一道血光融入手心，手背上浮现一个数字：零。
“对了，”修士忽然补充，“积分可转让。也就是说，杀了人，他的积分就是你的。”
话语中的血腥味毫不掩饰。
李天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神识锁定了自己。那些目光的主人，有的在酒楼窗口，有的在街角阴影，有的就在人群中。
下界来的，地仙初期，还是来自传说中的遗落之地——在有些人眼中，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羊。
李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肥羊？
那就看看，到底谁是羊，谁是狼。
他找了间客栈住下，闭目调息，等待明日到来。
夜幕降临，升仙城却更加热闹。酒楼中传来喧嚣，赌坊中有人下注，暗巷里偶尔传来短促的打斗声——那是大会前的开胃小菜。
李天坐在窗前，望着城中灯火。
镇妖剑横在膝上，剑身映着月光。
“师娘，明日可能又要麻烦您了。”
剑身传来微弱的回应，那是剑灵苏醒的征兆。
李天抚过剑身，眼中战意渐浓。
这一战，不为扬名，不为机缘。
只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