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主的真身，与投影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黑雾凝聚的模糊身影，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形。身高九尺，面容英俊得近乎妖异，只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没有眼白，仿佛两个能吞噬一切的深渊。他穿着一身暗金长袍，袍上绣着扭曲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在缓缓蠕动，像是活物。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白骨宫殿前，却让整个青云山的天地灵气都凝固了。
地仙巅峰。
不，不止。在幽冥海中，他能发挥出的力量，已超越地仙，触摸到了天仙的门槛。
“终于……都到齐了。”幽冥之主开口，声音温润好听，却让人从心底升起寒意，“赵灵儿的分身消散了？可惜，本想亲手了结她的。”
李天握紧拳头，镇妖剑在体内嗡鸣，他能感受到剑中赵灵儿真灵的悲愤。
“你会付出代价的。”李天一字一句道。
“就凭你们？”幽冥之主笑了，笑容中满是不屑，“一个刚入地仙的小辈，一个勉强太清中期的三修者，再加上一群蝼蚁？”
他抬手，轻轻一挥。
天空中的幽冥阴气骤然凝聚，化作无数黑色长矛，如暴雨般落下！每一根长矛都蕴含着腐蚀生机的力量，足以让太清境修士重伤。
“布阵！”道玄真人大喝。
青云山上，定海大阵全开。七彩光幕升起，将整个山脉笼罩。黑色长矛撞在光幕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光幕剧烈颤动，表面浮现无数涟漪。
但这一次，大阵没有被破。
因为主持阵法的，已不止七人。
陆雪琪站在小竹峰顶，天琊剑插入阵眼，极寒剑气与阵法融合，加固北方阵位。曾书书、林惊羽等各峰精英弟子分守各处，将全部灵力注入大阵。
更重要的是，李天和张小凡没有入阵。
他们站在阵外，与幽冥之主对峙。
“哦？不躲在乌龟壳里了？”幽冥之主挑眉。
“对付你，不需要。”李天上前一步，镇妖剑终于完全解封，从体内飞出，落在他手中。
剑身银白，剑格如翼，金龙纹路活了过来，在剑身游走。剑鸣如龙吟，浩然正气冲天而起，硬生生在幽冥阴气中撕开一片清明区域。
“镇妖剑……飞蓬的佩剑。”幽冥之主眼中闪过忌惮，“果然在你手里。不过，你以为凭这柄剑就能对付我？”
“不止。”张小凡上前，与李天并肩，“还有这个。”
诛仙剑出鞘。
古朴的剑身，内敛的煞气。但当剑完全出鞘时，整片天空的血色都浓了几分。那是诛仙剑千年积存的煞气，此刻被张小凡以三教合一之力驾驭，不但没有反噬，反而与他的力量完美融合。
一柄至阳至正，一柄至凶至煞。
两柄剑，两种极端，此刻却遥相呼应。
“双剑合璧？”幽冥之主终于色变，“你们怎么会知道……”
“天书第五卷记载了一切。”张小凡平静道，“你的来历，你的目的，以及……消灭你的方法。”
幽冥之主沉默片刻，忽然大笑：“好好好！想不到这遗落之地，竟有人能参透天书五卷！但那又如何？双剑合璧需要两人心意相通，修为相当，你们一个地仙初期，一个太清中期，如何合璧？”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天看向张小凡。
张小凡点头。
两人同时举剑。
镇妖剑金光大放，诛仙剑血光冲天。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开始交融——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真正的融合。金光与血光交织，化作一种全新的颜色：混沌之色。
那是天地初开时的颜色，是万物本源的颜色。
“天地初开，阴阳分化。今以双剑，重归混沌。”李天与张小凡异口同声，念诵着天书第五卷中的法诀。
随着法诀念诵，两人之间的气息开始同步。李天的地仙修为通过双剑连接，分出一部分灌注给张小凡；张小凡的三教合一感悟通过连接，分享给李天。
他们的修为，在快速拉近！
“阻止他们！”幽冥之主终于感到了威胁，他不再托大，身形一闪，已至两人面前，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幽冥之道的本源法则。掌风所过之处，空间塌陷，时间扭曲，连光线都被吞噬。
但掌至半途，却被一道七彩光幕挡住。
苏清瑶持天问剑，挡在了幽冥之主面前。她脸色苍白，显然这一挡消耗极大，但眼神坚定。
“想动他们，先过我这关。”
“蝼蚁也敢拦路？”幽冥之主冷笑，掌力再加三分。
苏清瑶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但她不退。不仅不退，她身后还浮现出一个人影虚影——李逍遥留在蜀山的剑意传承，在这一刻被完全激发。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苏清瑶念诵剑诀，天问剑化作万千剑影。
虽然威力不及李天施展，却得了逍遥剑意的真髓。剑光如虹，硬生生挡住了幽冥之主这一掌。
虽然只有一息。
但一息，够了。
李天与张小凡的气息已完全同步。
镇妖剑与诛仙剑的剑尖，终于触碰在一起。
“双剑合璧——混沌开天！”
两柄剑融合了。
不是物理上的融合，而是法则层面的交融。一柄全新的剑出现在两人手中——剑身一半金一半红，中间是混沌之色。剑身上，浮现出天书五卷的所有经文，那些经文活了过来，环绕剑身旋转。
剑成刹那，天地变色。
整个遗落之地的法则，开始震颤。天空中出现无数裂缝，裂缝中不是虚空，而是……另一片天地的景象。那是这个世界的本源所在，是支撑一切存在的根基。
幽冥之主脸色彻底变了：“你们疯了！引动世界本源，稍有不慎，整个世界都会崩塌！”
“那就同归于尽。”李天平静道，“反正让你得逞，这个世界也一样完蛋。”
“你——”幽冥之主气急败坏，但他不敢再出手。因为此刻的李天和张小凡，已通过双剑合璧，暂时拥有了调动世界本源的力量。
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代价巨大。
但足以威胁到他。
“谈个条件如何？”幽冥之主忽然道，“我离开此界，永不回来。你们放我走。”
“你觉得可能吗？”张小凡冷声道，“你屠戮了多少生灵？南疆十万大山，东海三十六岛，还有草庙村……这些血债，怎么算？”
“那些蝼蚁……”
“在你眼里是蝼蚁，在我们眼里，是亲人，是朋友，是同道。”李天打断他，“血债，必须血偿。”
剑，缓缓举起。
混沌之剑指向幽冥之主。
“这一剑，为所有死在你手中的生灵。”
剑落。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震天的声势。
只有一道灰蒙蒙的剑气，缓慢而坚定地飞向幽冥之主。剑气所过之处，幽冥阴气消散，白骨宫殿崩解，连空间本身都在湮灭。
这是世界本源的一击，是法则层面的抹杀。
幽冥之主想要躲，却发现周围空间已被锁定。想要挡，但所有防御在这道剑气面前都如纸糊。想要逃回幽冥海，但幽冥海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正在被剑气斩断。
他终于感到了恐惧。
真正的、面临死亡时的恐惧。
“不——！！！”他发出不甘的咆哮，将全部力量凝聚于双掌，试图硬抗。
但无用。
剑气穿透他的手掌，穿透他的胸膛，穿透他的神魂。
幽冥之主的身体开始崩解，从四肢开始，化作点点黑光消散。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
“我不会……就这么死的……”他嘶吼，“我乃域外天魔分神……本尊不灭，我终将重生……”
“那就等你重生再说。”李天冷冷道，“至于现在，消失吧。”
最后一点黑光消散。
幽冥之主，彻底陨落。
白骨宫殿随之崩塌，化作漫天骨粉，被风吹散。笼罩天空的幽冥阴气开始退去，阳光重新洒落大地。
赢了？
青云山上，所有修士都愣住了。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幽冥之主死了！”
“天下太平了！”
但李天和张小凡却没有欢呼。
他们看着手中逐渐分离的双剑，脸色凝重。
幽冥之主临死前的话，让他们意识到一件事——这只是一个分神。域外天魔的本尊，还在某个未知的时空。
而且……
“噗——”张小凡喷出一口鲜血，诛仙剑脱手飞出。
双剑合璧的消耗太大了。他以太清中期修为强行参与，此刻体内三股力量再次失衡，经脉寸断，神魂受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
李天连忙扶住他，将一股精纯的仙灵之力输入他体内。但效果甚微——张小凡的伤已不是单纯的能量损耗，而是生命本源的枯竭。
“小凡！”陆雪琪冲了过来，眼中含泪。
“我……没事……”张小凡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累……”
他的气息迅速衰弱。
李天脸色大变：“快！九转金丹！”
苏清瑶连忙取出剩下的半枚金丹——之前只用了半枚救李天。但当她将金丹喂入张小凡口中时，却发现效果有限。
“他燃烧了太多生命本源……”李天声音颤抖，“金丹能修复伤势，但补不回寿元……”
张小凡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不……不会的……”陆雪琪紧紧握住他的手，“小凡，坚持住……”
张小凡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师姐……对不起……答应你的事……做不到了……”
他看向李天：“七师兄……这个世界……交给你了……”
“别说傻话！”李天红着眼，“一定有办法的！天书五卷呢？诛仙剑呢？一定有记载什么办法！”
张小凡摇头，气息越来越弱。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众人转头，只见普泓大师缓缓走来。他身后，跟着天音寺的几位神僧。
“大师，您有办法救小凡？”陆雪琪急切问。
普泓大师双手合十：“不是救，是……转换。”
他看向张小凡：“张施主三教合一，本该有大成就。但如今生命本源枯竭，肉身已不可保。不过，他的神魂特殊，或许可以……”
“可以什么？”李天追问。
“可以化作此界守护灵。”普泓大师缓缓道，“以诛仙剑为载体，以天书五卷为根基，将神魂融入世界本源。从此，他与此界同在，守护此界太平。但代价是……永远失去肉身，只能以灵体存在。”
众人沉默。
化作守护灵，意味着放弃轮回，放弃一切红尘俗世，从此与这个世界绑定。这比死亡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加孤独。
但至少，他还在。
张小凡笑了：“这样……也好。至少……还能看着你们。”
他看向陆雪琪：“师姐……你愿意等我吗？等我化作此界守护灵后……或许……还能偶尔相见。”
陆雪琪泪流满面，重重点头：“等，多久都等。”
张小凡又看向李天：“七师兄……碧瑶她……”
“我会告诉她。”李天沉声道，“她会理解的。”
张小凡点头，眼中再无遗憾。
他看向普泓大师：“大师，开始吧。”
普泓大师点头，与几位神僧联手布阵。诛仙剑悬浮在阵眼中央，天书五卷的经文浮现，环绕剑身。
张小凡盘坐阵中，闭上眼。
“我这一生……有过恨，有过悔，有过执念……但最终，有你们……值了……”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化作点点金光，融入诛仙剑中。剑身上的煞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而强大的气息——那是张小凡的神魂，与此界本源融合后的气息。
当最后一点金光没入剑中时，诛仙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浮现出张小凡的虚影。虚影朝众人微微一笑，随即隐入剑中。
从此，诛仙剑不再是凶剑。
而是此界守护之剑。
陆雪琪轻轻抚摸着剑身，仿佛还能感受到张小凡的温度。
“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
……
三个月后。
青云山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大战的痕迹被逐渐抹平，各派修士陆续返回宗门，重建家园。
李天站在大竹峰顶，看着云海翻腾。
他身旁，苏清瑶轻轻依偎着他。
“在想什么？”苏清瑶问。
“在想小凡，在想师娘，在想逍遥师父。”李天轻声道，“也在想……那个域外天魔的本尊。”
幽冥之主临死前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分神已灭，本尊犹在。总有一天，真正的威胁还会降临。
“但至少现在，我们赢了。”苏清瑶握住他的手，“而且，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修炼，可以变得更强，可以守护这个世界。”
李天点头，将她拥入怀中。
是的，他们还有时间。
他如今已是地仙，寿元万载。有足够的时间修炼，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而且，他体内有镇妖剑，剑中有赵灵儿的真灵。诛仙剑中，有张小凡的神魂。这两个最重要的人，从未真正离开。
“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成亲吧。”李天忽然道。
苏清瑶脸一红，轻轻点头：“嗯。”
两人相视而笑。
云海之上，阳光正好。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诛仙剑静静悬浮在幻月洞府深处。剑身中，张小凡的虚影缓缓浮现，望向洞外，望向那个他牵挂的人。
“师姐……等我……”
“等我彻底与此界融合……就能……常伴你左右了……”
剑身轻颤，仿佛在回应。
与此同时，无尽虚空深处。
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眼睛中，映出一个破碎的世界——正是遗落之地。
“分神……被灭了……”
“有趣……看来那个小世界……出了几个有趣的小家伙……”
“那就……再等等……”
“等你们成长起来……再来收割……”
眼睛缓缓闭合。
虚空重归寂静。
但有些事，已经注定。
有些战斗，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