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玉清殿。
这是青云门最重要的殿堂，平日里只有掌门传令或重大庆典才会开启。而今日，殿内聚集了近百人，皆是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李天随田不易踏入大殿时，立刻感受到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有惊讶，也有……敌意。
他抬眼望去，只见大殿正前方的主位上，道玄真人端坐中央，左右分别是天音寺方丈普泓大师和焚香谷谷主云易岚。这三位代表着正道三大支柱的领袖齐聚一堂，足见事态之严重。
左侧席位上，青云门各峰首座依次就坐——龙首峰苍松道人（十年前叛乱后已由齐昊接任首座，此刻齐昊代表龙首峰出席）、风回峰曾叔常、朝阳峰商正梁、落霞峰天云道人、小竹峰水月大师，以及大竹峰田不易。陆雪琪也在水月大师身后，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已能下床行走，此刻正静静站立。
右侧席位则坐着各派代表：天音寺的普德、普空两位神僧，焚香谷的上官策、吕顺两位长老，还有十几个中小门派的首脑。
“大竹峰田不易携弟子李天，见过掌门，见过各位道友。”田不易朗声开口，带着李天走到大竹峰的席位前。
道玄真人微微颔首：“田师弟请坐。李天师侄也坐吧。”
李天依言在田不易身后坐下，他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尤其是焚香谷的上官策和云易岚，那眼神中的探究之意毫不掩饰。
“田首座，这位便是贵派那位失踪两月余的弟子李天？”云易岚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田不易沉声道：“正是劣徒。”
云易岚点点头，目光转向李天：“听闻李师侄两月前在南疆遭幽冥海袭击，被掳走后又安然归来，更是一举突破至太清后期修为。这般际遇，实在令人惊叹。”
这话说得客气，但其中的质疑之意谁都听得出来——失踪两月，修为暴涨，这其中若说没有蹊跷，谁信？
李天起身，朝云易岚拱手：“云谷主明鉴，弟子确有一些际遇。但此事说来话长，且与今日商议的幽冥海之劫有关，容弟子稍后详禀。”
他不卑不亢的回答让云易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太清后期的修士他见过不少，但如此年轻就能达到这个境界，还能在他面前保持从容的，李天是第一个。
“好了，此事稍后再议。”道玄真人开口打断了可能的追问，“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为商议应对幽冥海之策。普泓大师，请您先说说天音寺探查到的情况。”
普泓大师双手合十，缓缓开口：“阿弥陀佛。自两月前幽冥海圣女幽月现身南疆，带走李施主后，我寺便派出弟子四处查探。如今已确认三点——”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其一，幽冥海位于东海之极，常年被幽冥雾气笼罩，常人难入。其势力范围已扩散至东海三十六岛，岛民皆奉幽冥之主为神。”
“其二，幽冥海已与魔教四宗达成盟约。鬼王宗、万毒门、长生堂、合欢派皆派使者前往幽冥海，具体盟约内容不详，但可确定的是，三月后他们将对正道发起总攻。”
“其三……”普泓大师看向李天，“幽冥海放出话来，点名要李施主前往幽冥海‘做客’。若不应允，便要血洗青云。”
最后一句，让殿内一片哗然。
“狂妄！”曾叔常拍案而起，“幽冥海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青云门！”
齐昊也冷声道：“当年魔教四大宗主齐至，也未敢说血洗青云。幽冥海未免太自大了。”
但更多的人面色凝重。能够与魔教四宗结盟，能够让鬼王都甘居其下，这幽冥海绝非等闲。
云易岚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缓缓道：“据我焚香谷探查，幽冥之主修为至少在太清巅峰，且有秘法可短时间内突破至更高层次。更可怕的是，他麾下有四大幽冥使，每个都是太清境修为。再加上魔教四宗的力量……”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正道的实力，处于绝对劣势。
殿内陷入沉默。
太清巅峰，四大太清境使者，还有魔教四宗……这样的力量，足以横扫整个修真界。
“所以，我们更应团结一心。”道玄真人沉声道，“今日召集各位，便是要商议出一个对策。是主动出击，还是固守待援？是分兵抵御，还是集中力量？”
众人议论纷纷，意见不一。
焚香谷主张联合所有正道力量，在幽冥海现世前主动出击，攻其不备。天音寺则认为应该固守待援，同时联络海外散修、隐世门派，集结更多力量。中小门派则大多希望依附三大派，共同抵御。
争论持续了半个时辰，仍未有定论。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啸！
那啸声凄厉刺耳，直钻耳膜，修为稍弱的弟子顿时脸色发白。更可怕的是，啸声中蕴含着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让整个玉清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何人放肆！”齐昊怒喝一声，身形已冲出殿外。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涌出大殿。
只见玉清殿外的广场上空，悬浮着一个黑衣人。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周身黑气缭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太清境……”道玄真人眼睛微眯。
黑衣人桀桀怪笑，声音沙哑难听：“奉幽冥之主之命，特来送战书！”
他抬手，一道黑光射向道玄真人。那黑光快如闪电，更蕴含着腐蚀生机的邪力，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嗤嗤”声响。
道玄真人冷哼一声，袖袍一挥，一道清光迎上。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轻微的湮灭声。黑光与清光同时消散，但消散的余波却让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平分秋色！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这黑衣人随手一击，竟能与道玄真人抗衡，其实力恐怕已接近太清中期！
“战书已送到，三月之后，幽冥海现世，踏平青云！”黑衣人狂笑，“届时若交出李天，或可饶青云一门性命。若是不从……鸡犬不留！”
说罢，他身形一晃，化作黑烟就要遁走。
“想走？！”田不易暴怒，赤焰仙剑出鞘，一道炽热剑光直劈黑烟。
与此同时，云易岚、普泓大师也同时出手。三位太清境高手的围攻，便是鬼王亲至也要暂避锋芒。
但黑衣人却不闪不避，只是怪笑一声：“凭你们，也配留我？”
他双手结印，周身黑气暴涨，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田不易的剑光、云易岚的火焰、普泓大师的佛光，竟全被漩涡吞噬！
“幽冥吞天诀！”云易岚脸色一变，“这是失传千年的邪功！”
黑衣人得意大笑，身形已融入漩涡，眼看就要消失。
就在此时，一道清越的剑鸣响起。
“蜀山剑法——万剑诀！”
李天终于出手了。
无尘剑冲天而起，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转眼间化作数百道剑影，每一道都凝如实质，剑尖直指黑色漩涡。
更可怕的是，这些剑影并非杂乱无章地攻击，而是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排列，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剑阵运转间，竟隐隐引动了天地之力，让那黑色漩涡的旋转都迟缓了几分。
“什么？！”黑衣人惊呼，“你这是什么剑法？！”
李天不答，双手剑诀一引：“破！”
数百剑影同时落下，如暴雨倾盆，又如星河倒灌。剑光所过之处，黑色漩涡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黑气疯狂外泄。
黑衣人惨叫一声，从漩涡中跌出，黑袍破碎，面具裂开，露出一张苍白枯槁的脸。他胸口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正是被万剑诀所伤。
“你……你竟能破我的幽冥吞天诀……”黑衣人又惊又怒，“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天持剑而立，淡淡道：“青云门，李天。”
黑衣人死死盯着他，忽然狞笑：“好，好一个李天！幽冥之主果然没看错人！今日之伤，三月后必百倍奉还！”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一个血色符文，符文炸裂，化作漫天血雾。待血雾散去，黑衣人已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荡：
“三月之后，幽冥海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广场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李天，眼中充满了震惊。
刚才那一手万剑诀，精妙绝伦，威力无穷，更蕴含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剑意。那种剑意中正平和却又凌厉无比，与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似是而非，与焚香谷的火焰功法、天音寺的佛门神通更是截然不同。
“李天师侄……”云易岚目光深邃，“方才那剑法，不知师承何人？”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
李天早已料到会有此问，从容答道：“此剑法乃弟子在南疆所得机缘，传自一位隐世前辈。那位前辈与幽冥海有旧怨，故传弟子此法，以抗幽冥。”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剑法来历，又避免了透露仙灵岛和赵灵儿分身的秘密。
云易岚显然不信，但也不好再追问。毕竟修真界各人都有机缘，强问他人传承是大忌。
道玄真人深深看了李天一眼，缓缓道：“先回殿中，继续议事。”
众人重新回到玉清殿，但气氛已截然不同。
经过刚才一战，所有人都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幽冥海的实力确实恐怖，一个使者就有接近太清中期的修为；第二，李天这个突然崛起的太清后期修士，或许会成为对抗幽冥海的关键。
“现在，还有人主张主动出击吗？”道玄真人环视众人。
无人应答。
见识了黑衣使者的实力后，谁还敢小觑幽冥海？主动出击，无异于送死。
“既然如此，那便固守。”道玄真人一锤定音，“以青云山为据点，集结所有正道力量，布下重重阵法，等待幽冥海来攻。”
他顿了顿，看向李天：“李天师侄，你既得隐世前辈传承，又曾与幽冥海交手，对敌之策，你可有建议？”
李天起身，沉吟片刻：“弟子有三点建议。”
“讲。”
“其一，幽冥海功法至阴至邪，需以纯阳正气克制。我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焚香谷的九阳神火、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皆是克制邪功的正道法门。应让弟子们多加修习，并研究三派功法合击之术。”
“其二，幽冥海既然与魔教结盟，必会从魔教处得知我正道各派功法特点。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青云弟子可修炼一些佛门、火系功法，焚香谷弟子可修炼一些道家、佛门功法，打乱他们的预判。”
“其三……”李天看向道玄真人，“弟子需要一个月时间，前往一个地方求取救治清瑶之法，同时……或许能请来一位强援。”
“强援？”道玄真人眼睛一亮，“比之幽冥之主如何？”
“只强不弱。”李天肯定道。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比太清巅峰的幽冥之主还强？那是什么境界？难道这世上真有超越太清的存在？
“你要去何处？”田不易忍不住问。
“仙灵岛。”李天答道，“弟子的机缘，便是在那里所得。岛主与幽冥海有旧怨，若知幽冥海现世，必会出手相助。”
道玄真人与普泓大师、云易岚对视一眼，三人眼中都闪过思索。
良久，道玄真人才缓缓点头：“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月之后，无论成与不成，必须返回青云。”
“弟子遵命。”李天躬身。
“另外，”道玄真人又道，“在你离开期间，由你大师兄宋大仁暂代大竹峰事务。张小凡、陆雪琪等人也需好生休养，以备大战。”
议事又持续了一个时辰，最终定下了详细的防御方案：以青云山为核心，布下三重防线；各派弟子混合编队，互相学习功法；同时派出使者联络海外散修、隐世门派……
散会后，李天正要离开，却被云易岚叫住。
“李师侄，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殿外僻静处，云易岚盯着李天，忽然问道：“你口中的仙灵岛岛主，可是……女娲后人？”
李天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云谷主何出此言？”
云易岚笑了笑：“焚香谷传承千年，古籍中记载，东海之极有仙灵岛，岛上居住着女娲后人一脉，守护着某种上古传承。若真是那位前辈……或许，这场劫难真有转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天：“替我向那位前辈问好。就说……焚香谷云氏一脉，从未忘记当年恩情。”
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李天一人怔在原地。
云氏一脉……恩情？
难道焚香谷与女娲后人，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李天摇摇头，不再多想。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返回大竹峰，与师父、师兄们告别，然后……再赴仙灵岛。
这一次，他不仅要请师娘出手救治清瑶。
更要请她，出山助战。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他必须去。
为了清瑶。
为了青云。
也为了，这个他选择守护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