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风大酒楼清风雅间内,陈大山左手捏着半个肉包,右手端着粗瓷碗,正呼噜噜喝小米粥。
粥水沾在他络腮胡上,他也不在意,只抬手用袖口蹭了蹭。
“将军,外面有人找。”副将陈力掀开门帘进来,脚步放得轻,却还是惊得屋梁上积灰簌簌掉了两点。
陈大山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放下碗时碗底在桌上磕出脆响:“是谁呀?”
他伸手又去抓碟子里的酱牛肉,手指刚碰到肉边,又顿住。
“说是江浙左丞相府的普贤奴。”陈力垂手站在一旁,眼神往桌上的肉碟扫了扫——那是后厨今早刚卤的,香得他一路过来都在咽口水。
“让他进来吧。”陈大山捏起牛肉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起来,忽然又搁下筷子,“不,我和你一起去迎接一下他。”
他起身时椅子往后滑了半尺,手在腰间摸了摸,确认佩刀还在,才迈步往外走。
陈力跟在后面,见他脚步比平时慢了些,知道他在琢磨事。
陈大山在琢磨,普贤奴是老熟人,当年在大都一起喝过酒,前段时间又因为文陆遗书的事情在吉安和东岛两个地方都见面了,如今突然来寻,必是主子月阔察儿修书给左丞相达识帖睦迩,让普贤奴来帮忙救月二公子他们。
既是为了救人,又是老朋友出面,亲自迎接才合礼数。
陈大山下到酒楼一楼大堂,刚转过楼梯拐角,就看见穿青布锦袍的普贤奴站在柜台前,身后跟着二十多个精壮汉子,个个腰挎弯刀,站姿笔挺。
普贤奴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陈大山,立马脸上堆起笑,快步迎上来。
“普将军,劳你从忙中过来,多谢!”陈大山先拱了拱手,声音洪亮,震得旁边酒桌的酒壶都晃了晃。
普贤奴赶紧回礼,双手握得紧实:“陈将军,你客气了!月公子、月小姐还有令公子在我们江浙地界出事被抓,这是我们的疏忽,我先向你赔罪!”
说着就要往下弯腰,陈大山一把扶住他胳膊,两人力气都不小,胳膊撞在一起发出闷响。
“哎,这话就见外了!”陈大山哈哈笑,拍了拍普贤奴的肩膀,“谁也料不到那徐公子胆大包天,再说你能来帮忙,就是给我面子了。”
他转头冲柜台后喊,“掌柜的,给普将军他们上茶,最好的雨前龙井!”
普贤奴摆手:“别忙活了,救人要紧!我带了二十多个弟兄,都是府里挑出来的好手,你这边人手够不够?”
“够!我带了五十人,都在酒楼外候着,”陈大山往门外瞥了眼,“咱们这就动身,早一刻到,孩子们就少受一刻罪。”
普贤奴点头:“正合我意!那徐府御水碧庄离这儿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
两人不再多聊,并肩往门外走,陈力紧跟在后面,出门时还不忘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让他记好账。
出了酒楼,门外空地上果然站着两队人马。
左边五十人是陈大山的部下,都穿黑色短打,腰间系着红色腰带;右边二十多人是普贤奴带来的,青色短打,腰带是深蓝色。
陈大山和普贤奴各自翻身上马,陈大山的马是匹黑马,蹄子上裹着厚布,普贤奴的马是匹白马,额头上有一块白毛,像缀了颗玉。
“走!”陈大山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黑马率先冲出去,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脆响。
普贤奴紧随其后,两队人马跟在后面,七十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引得路边行人纷纷避让,有挑着菜筐的小贩差点摔了筐,赶紧往路边躲,嘴里还念叨:“这是哪家的队伍,这么急?”
队伍一路疾驰,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徐府御水碧庄外。
庄院大门气派,朱红大门上钉着铜钉,门口站着四个侍卫,手里握着长矛,见来了这么多人,立马横矛拦住。
普贤奴骑马走到了最前面,勒住马绳,白马前蹄抬起,嘶鸣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门口的侍卫,声音冷得像冰:“去,通报你们家徐公子,就说江浙左丞相府普贤奴来了,让他出来接人!”
一个侍卫梗着脖子:“我们公子正在里面忙,要通报得等……”话还没说完,普贤奴身后一个汉子突然催马上前,手里的马鞭“啪”地抽在侍卫的长矛上,长矛立马断成两截。
“瞎了你的狗眼!”那汉子怒喝,“左丞相府的人来了,还用通报?”
普贤奴抬手阻止汉子,又看向侍卫:“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让开,要么我拆了你们这大门!”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
普贤奴不再废话,催马往前,白马直接撞开大门,后面的人跟着冲进去,侍卫们吓得赶紧躲开,没人敢拦。
众人到了前门广场,普贤奴勒住马,环顾四周,见广场上站着十几个侍卫,都握着刀,却没人敢上前。
他高声喊:“快去,叫你们徐公子赶紧滚出来!”
广场尽头的大厅里,徐公子正和唐山一起喝茶,听见外面的喊声,把茶杯往桌上一摔:“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府里撒野?”
唐山赶紧起身:“公子,我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广场上的队伍,徐公子眯着眼打量普贤奴,转头问唐山:“那是谁?”
唐山摇头:“没见过,看穿着像是官府的人。”
徐公子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走到广场上,双手叉腰:“你们口气挺大呀,还让本公子滚出来?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普贤奴催马往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公子:“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徐公子?”
徐公子仰着头,下巴翘得老高:“正是!我姓徐,名公子是也!怎么,你想找事?”
普贤奴差点笑出声,又忍住,脸色沉下来:“你这名字会害了你的——
没听过‘枪打出头鸟’吗?
你犯了大错,赶紧把月阔察儿大人的公子、小姐,还有陈枫将军他们放了,不然别说你姐夫是平章政事,就是当今圣上,也保不住你!”
徐公子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月阔察儿?天高地远,他在江西呢!
这是扬州,在我的地盘,你说放了就放了?那是不可能的!”
他转头冲身后的侍卫喊,“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见有人来捣乱?”
普贤奴冷笑一声:“无知!”
“你敢骂我?”徐公子脸涨得通红,指着普贤奴大喊,“你太嚣张了!来人,把他们拿下!谁敢反抗,就往死里打!”